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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書包的故事

 

    小學六年的學習生活沒有“學習”的主旋律,給我留下的是支離破碎的印象。課本上的字,記得先是繁體豎排,后來又變成了簡化字橫排,但記不清是一些什么樣的文章。每天上學走在路上,會下意識地東尋西找豬屎牛糞,發(fā)現(xiàn)了還埋怨自己早晨撿糞時忽略了這一堆那一砣。四鄰的茅草屋位置不動,屋頂年年翻新,我家的屋卻拆了又做、做了又拆,先后搬了三、四次家。暑假、寒假、雙搶、秋收假、星期日做農(nóng)活,汗水和腳印就像田塍路一樣又彎又長。剃“露樁頭”,系腰圍裙是我最輕便最經(jīng)常的裝束。一場昏迷不醒幾十天的大病,引渡我游歷了另一個世界。大躍進時,一日兩天地被生產(chǎn)隊留下出集體工,不準上學……。這六年的學習好像是附帶的、多余的。
    但是,與六年的學習生活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給我留下最清晰、最鮮明的印象也還是有的,那就是和我五年與共的木書包。
    1960年前后這段時期,鄉(xiāng)村的旮旯里還有不少私塾,小鎮(zhèn)卻有了新式的洋學堂,農(nóng)家子弟能到鎮(zhèn)上學校念書,真算是很得意又不錯。我家就在小鎮(zhèn)的農(nóng)村,自然也很幸運的在這里就讀了。上學的孩子們都挎一個青、灰或藍色的布書包,也有用一塊布包幾本書夾在腋下就儉便的。這時農(nóng)民送子女上學,目的是“種田摸牛屁股也要認得自己的名字”,很少人想到讀書上小學以后,還要上中學考大學,更沒有人奢望會長什么知識、學什么本領,變乖巧聰明、出人頭地、升官發(fā)財。因此,有的離學校兩三里路遠的學生,上學時還帶著糞箢箕與糞耙子,放學回來便帶撿幾砣野屎。農(nóng)忙時經(jīng)常缺課,書包只是一個時新的、不能引起人們注意的學生標志。我上學的路不很遠,每日早晨已完成撿糞偷糞的任務,上學倒是正兒八經(jīng)的來去,挎著一個與眾不同的木書包,很能引起大人小孩的注意。“背木書包的伢兒”便成了這所學校以至方圓幾里路范圍內(nèi)一個很特別的學生名字。
    我的木書包是自己動手做的。才開始也背一個淺色布書包,但軟縐縐的又容易弄邋遢,便動心思要釘一個木書包。父親從祖父那里承接了一套木匠工具,雨雪天愛在家里鋸刨砍剁,我已看熟了各種工具的用法,便背著父親用這些家伙做出了我的木書包。木書包比課本稍大,足夠裝完課本和寫字用的石板,書的兩頭可豎放石筆、鉛筆,有時也放彈弓、彈子、木陀螺、小人書和洋花紙片。上安一個傾斜的活動木板蓋,兩端的木方上鑿兩個孔系上一根精麻繩做背帶。木書包背起來頗覺得重,但很方便、適用,書本拿出來很平整,石板不會破損。更覺得意的是,背著書包走路,里面的小玩意零亂雜響,像一伙小同伴跟著我;如果走得快或者起小跑,木蓋板叭叭作響與腳步同節(jié)奏,逗得同伴們都很羨慕我的木書包。木書包成了我勞動、學習和娛樂的小集裝箱。
    我的木書包經(jīng)常散架,這是因為做工技術不行,全是用釘子固定幾條棱邊。上小學期間,我陸續(xù)做了幾個木書包。一直到上完五年級以后,覺得人長大了還背木書包不好意思,才改用了布書包。
    因為這做木書包的經(jīng)歷與背木書包的感覺,給了我?guī)资炅晳T的形成與勤勉精神的影響。在部隊蓋豬場、搭工具棚、做舞臺布景架,用上了我的木工技術;復員回地方工作后,自己動手做畫框、畫板;家里的木沙發(fā)、書架、文具盒、工具箱、樂器盒也不請人做或購買,全由自己制作;大到搭廚房、砌雞籠,小到做二胡、笛子,修整樂器都一應自己動手。生活中有這種勞動創(chuàng)造的內(nèi)容,真是一種樂趣和享受,也使自己感到充實。
    我一直沒有看到別人背過木書包,我常想起我的木書包。因為從做木書包的時候開始,我于不知不覺之中開始了一條尋求知識、充滿自信與鍛煉自己能力的勤勞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