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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會布達拉

 

    我知道,這是一次預謀了千年的約會。
    公元2010年6月14日14時20分,我牽著千百年前的那個依稀夢中約定,叩響了那座圣城的大門。
    我不知道冥冥之中是拉薩約我還是我約拉薩。如果是我約拉薩,那這個約會可真太小,小得如一粒塵埃,微不足道;如果是拉薩約我,這個約會可真大、真柔、真神秘,大得像宗教,柔得似愛情,神秘得如命運。
    布達拉宮始建于公元七世紀松贊干布時期。十七世紀五世達賴喇嘛時期重建后,成為歷代達賴喇嘛的住息地和政教合一的中心。主體建筑分白宮和紅宮,主樓13層,高115.7米。宮內(nèi)珍藏大量佛像、壁畫、經(jīng)典等文物,是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列入《世界文化遺產(chǎn)名錄》。
    一踏進布達拉宮的大門,我的思維就變得迷離恍惚起來。拉薩本來就是一個用海拔3700米的高度讓初來者暈眩的城市,更不用說它1300年的歷史留下的文化遺跡以及宗教氛圍所帶給人們的震撼。在這片用高海拔構筑的險峻空間里,不知掩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紅白相間的宮墻、美輪美奐的唐卡、幽暗的宮殿里到處流淌著神靈的氣息。一不小心,我就碰到600年前的大門上的銅釘,手觸之處又是400年前的欄桿,我低頭看到,我腳踩著的那塊青石,千年前文成公主曾長久佇立。
    我不知道,我是否帶著平原的失意和抑郁,到高原來尋求某種意義或答案?我只知道,我并沒有備足詩歌與水,就匆匆踏上西行赴約的列車。我感覺到我和布達拉宮好像都戴著面具,游離在時光隧道兩端,擔著過多過重的負荷。而在每個恍若隔世的瞬間,命運像是一張無法掙脫的網(wǎng),生命就像網(wǎng)中的沙粒,在無聲無息中掉落。我和布達拉宮能否是兩個隔岸對弈的高手,僅僅只要目光相觸便可立分高下。宏大純粹的布達拉,能否給我最終的啟示?
    公元641年,松贊干布完成統(tǒng)一大業(yè)后,先后迎娶尼泊爾赤尊公主和唐朝文成公主。文成公主進藏后建議用白山羊背土填湖建廟。于是,人們把最初的寺廟,即現(xiàn)在的大昭寺,命名“惹薩”,藏語的意思是“山羊背上”。后來,“惹薩”被譯成了“邏些”,并逐步變成為“拉薩”了。最后,拉薩成為名副其實的“雪域圣城”。文成公主,這是一個怎樣的曠世奇女子?
    在布達拉宮或是大昭寺,不時有虔誠的教民獻上酥油等貢品。往往是一個普通教民終其一生所有,就是為在動輒幾百公斤的純金佛像上增添一兩黃金,或在價值連城的上萬顆寶石之中能有他奉上的一顆。沒有任何外力強迫,這是他們內(nèi)心最真實的想法。這種深入骨髓的虔誠是這樣真實而簡單,從不求任何回報,他們有的甚至連苦行僧的資格都沒有。我們普通人之所以有太多痛苦,是不是因為我們想事事都有回報?太多地強調(diào)了播種與收獲的一一對應?而在青藏高原,許多付出往往是沒有任何收獲的。
    在布達拉最高的白宮,我試著閉上眼睛,雙手隨意地輕輕撫觸千年前的宮墻。一種溫潤的清涼瞬間由指尖直逼心間:時空開始旋轉,我看到一朵蓮花向我溫柔襲來,如影隨形的是佛經(jīng)、唐卡、壁畫和堅硬的歷史。我慌張。我微笑。我故作鎮(zhèn)靜。我落荒而逃。我是誰?我來自哪里?我又去向何方?我生存的意義是什么?我奮斗的價值在哪里?我為什么渺小如螞蟻?我為何又自大如巨人?如果生命真有輪回,我的前生是什么?我的來世又是什么?誰能回答我?在世界最高的神圣宮殿里,我看到死亡正向我步步緊逼,永恒也正從彼岸向我招手致意。我痛苦。我也快樂。誰能真正掌握生命的終極意義?
    “我們將從布達拉宮后面下山了,”年輕導游清脆的聲音把我從紛繁的主觀世界中驚醒,哦,就要到布達拉宮的最后一個宮室了。我收回萬千思緒,心境開始澄明。
    “你本源于塵土,仍將歸于塵土”——我不知這是佛說還是我說。如果這是佛說的,這一點也不高深莫測;如果這是我說的,那我可真是偉大,偉大得如布達拉宮里的一粒塵埃。
    走出布達拉宮,我突然想起安德烈•紀德說的這樣一句話:你不能度過了一生,卻沒有見過生活。
    (作者系我校中文系1991級學生,現(xiàn)為湖南日報主任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