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
這些年來,每當(dāng)冬季最寒冷的時候,我都要去翻出衣柜里御寒的衣物,時不時把那件黑色的棉紗背心穿在身上。它是我生活在邊遠(yuǎn)的小山城里的母親苦心為我編織的。觸物生情,我腦海里會不自覺地浮現(xiàn)一個畫面:這時年邁慈祥的母親仿佛正微笑著出現(xiàn)在我眼前,好像她正看著我穿上它一樣。棉紗背心猶如母愛相伴,溫暖著我的心,我一見到它,就覺得隆冬并不寒冷。
記得那是離家外出工作多年后的一個隆冬時節(jié),我回到了桂西的小山城———河池,希望與父母過個祥和喜氣的春節(jié)。因地理環(huán)境的差異,恰逢那個冬天又特別冷,大山深處的寒氣格外襲人,刺骨的西北風(fēng)直往人的衣領(lǐng)里鉆,使人禁不住不停地打寒顫,手腳都被凍得冰冷冰冷的……一個大清早,父親趕早踩著他心愛的腳踏三輪車上市場買菜去了,而母親亦早起下到廚房去掀開煤爐蓋,捅旺了爐火,準(zhǔn)備煮早餐。接下來,她把火盆里的灰扒開,讓盆里掩埋的火炭頭露出,加上些新炭,房間里慢慢地變得暖和起來。我起床后披上大衣來到火爐邊坐下,手腳一開始還是有點(diǎn)不自覺地哆嗦,母親見了便笑著說:“聽說省城的冬天不用烤火……”我答道:“很少,天沒這么冷?!?br> 母親邊說著話邊坐到我身邊來,問道:“你從那邊回家,媽媽給你織一件棉紗背心穿在里邊,你試試看合身嗎?”說罷,便起身從衣柜里拿出件黑色的棉紗背心來遞給我。
只要見著母親高興,我何樂而不為。我把那背心接過來捧在手里,覺得它比一般的背心厚重些,用手摸上去十分柔軟。我明白,母親是想讓我當(dāng)著她的面穿上它。我頓了一下,毫不含糊地往身上穿。母親邊看邊笑著說:“這背心是我雙線加厚的,土是土了點(diǎn),可它像夾襖,穿在身上舒服?!?br> 瞧著母親寬慰的神情,聽著她欣慰的話語,我內(nèi)心熱乎乎的,更覺得那背心是為我量身定做的,十分合身,它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包裹著我的身體,卻沒有絲毫拘束感。
往年,我曾親眼見過母親制作紗線的過程:首先是把搜集來的白紗手套一只只理出個頭緒來,她從每只手套的虎口處挑出線頭,順著拉扯,線就像蛛絲般越拉越長,而后纏繞成拳頭團(tuán)狀。等到線團(tuán)積攢多了些,又要再拉扯成大圈的束狀。這樣做是為了好放到黑色的染料鍋里用水煮,以便浸泡透色。等攪拌均勻,還得從鍋里取出,再放到清水里浸泡一陣,過一兩個小時后擰干水分,成束打散開來掛在竹竿上晾干。最后看到的就是蓬松柔軟的紗線,進(jìn)而再卷成一個個便于攜帶的線球。等到那些紗線球積攢得差不多時,我母親會掂量著一件背心或外套的用線量,并著手編織起來。她那雙粗糙的手?jǐn)[弄著三根長竹針挑起的線,時上時下,衣物上的每個花樣,都交織著她的心血。母親每次完成一件成品,耗時是不確定的,時斷時續(xù),可不是一鼓作氣就能拿下來的。而每次完成一件成品,她都喜歡雙手拎著肩頭或下擺,上下左右反復(fù)端詳良久,別提多高興。
其實(shí),母親的心里早就想好要為家里的誰量身做衣,掂量著誰穿上哪件會最合適。我覺得那棉紗織出來的成品是她辛苦熬煉出來的杰作,是母愛透過一針一線凝結(jié)成的精品……我在父母身邊的那些日子,無論是出門走親訪友,甚至是夜里出行,刺骨的寒風(fēng)迎面而來,而身上都會覺得有一股特有的溫暖圍繞著身體……不僅如此,我每次一穿上母親織的棉紗背心,就再沒有舍下的念頭,而且感覺良好地穿著回了省城。給我印象最深的,是我告別父母的那一刻,我無意地從母親送別的目光中察覺,她費(fèi)心織的那件棉紗背心是特意為我準(zhǔn)備的,它穿在我身上似乎實(shí)現(xiàn)了她的愿望,而她臉上掛著的笑容恰恰說明美在心上。那是由于她覺得我出門在外,見多識廣,卻并沒有嫌棄她親手織出的東西的緣故。
尤其在那大冷天里,穿上母親織的毛衣,總能感受到她指尖殘留的溫暖。有母愛的溫馨伴隨,那是何等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