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看見一個新天新地,因?yàn)橄惹暗奶斓匾呀?jīng)過去了,海也不再有了。——[圣經(jīng).啟示錄]
蘇是去年七月獨(dú)身去的西藏,八月初便到了墨脫。前往墨脫的路幽深曲折,山高林密,險象跌生。我不知她是怎樣摸索著抵達(dá)的,只是記憶里她一直這樣義無反顧。八月末收到了她第一封信,那時候我正抱著厚厚的簡歷奔走于這個城市大大小小的公司,每天見不同的人,對他們微笑甚至討好。日復(fù)一日,內(nèi)心的沉重?zé)o以復(fù)加。
蘇在信中對我說:墨脫的生活是我們從未想過的單純快樂,這是上天對我們的恩賜。信的背面是一幅簡單的水彩畫,湛藍(lán)的天,一個女子奔跑在一望無際的青草中,裙擺飛揚(yáng),笑容明媚。那樣的笑我竟從未在她臉上看過,或許墨脫之于蘇真的是蓮花之鄉(xiāng),圣潔之地。
蘇出生于江南的一個小鎮(zhèn),出生時母親便難產(chǎn)而死。其父悲痛于生命以這樣殘忍的方式交替,整日郁郁寡歡,對她亦是不理不睬,任其自由生長。她本是生命力極強(qiáng)的女子,父親的不加管教讓她得以順應(yīng)自己的天性,肆意生長。
她終究不是一個尋常的女子。
蘇與我中學(xué)同班。她扎長長的辮子,白色的衣服藍(lán)布裙子,眼睛明亮。班上的人并不喜歡她。她太過叛逆,直接,愛憎分明,不懂怎么與人相處。上課時經(jīng)常因想起什么她覺得有意思的事便兀自笑出聲來,她雖成績一直優(yōu)異,可老師卻不喜歡她。她亦自得其樂,并不以此困擾。然而她卻以我為知己,經(jīng)常在同學(xué)的驅(qū)逐中牽著我的手離開。她帶我去野外的荷塘,茂密的叢林,去她認(rèn)為繁盛有意義的地方游走。而我自始至終只是一個平凡的男子,不懂她的特別,亦不懂那些繁雜的景色意義何在。內(nèi)心亦有反抗,她只是緊緊的牽著我的手,一遍遍的說,林,來,來,跟我來。
夏天夜里,月光明朗,她翻過籬墻敲我房間的窗,我躺在床上心煩意亂的看書,只是任她一遍一遍的敲。她終忍不住,低聲的叫起來。我怕母親聽到,便打開窗。她拿著紙糊的燈籠引我出去。夜涼如水,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茉莉花清香。我們穿過冗長幽深的青石板路,月色籠罩,如同穿越一個個夢境,虛無一片。更深露重,蛙聲四起,荷花開得正好?;璋档暮商辽?,螢火紛飛,月光下她沖我狡黠的笑,笑容清明,恍然如夢。
中學(xué)畢業(yè),我去了南方一個小城市繼續(xù)讀書,她卻無心再學(xué)。如今她已長成一個豐盛的女子,自不能同尋常人般束縛在學(xué)堂。
蘇去了西部,在一個個荒涼的小鎮(zhèn)亦或在繁華的都市間流連。我不知她是以何為生,但亦明白她的生活定非安逸尋常。她太過桀驁難馴,對人事絲毫不肯妥協(xié),雖懷一顆赤子之心對人,得到的卻是一如既往的驅(qū)逐。她從未得到過愛,對愛的渴望常常讓她輕信每一個對她稍加垂憐的陌生人,給予他們近乎瘋狂的回報。而人都向往尋常,蘇捉摸不透的性格讓他們時常患得患失,不肯用真心待她。蘇生性漂泊,不肯安定,但幾番輾轉(zhuǎn),終究疲憊。
她不斷寫信給我,述說內(nèi)心越來越難以抑制的恐慌,她覺得自己應(yīng)該自救。只是我未曾料到她會去墨脫。
墨脫,蓮花隱藏的圣地。神秘的象征。它的意義,是一種指引。這個地名藏語的意思是“花朵”。至今與世隔絕,不通音訊。在古時候它被稱作“白瑪崗”,意思是隱秘的蓮花圣地。大藏經(jīng)《甘珠爾》稱之為“佛之凈土白瑪崗,殊勝之中最殊勝”。它是被向往的神秘圣潔之地。(下期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