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瓶口的溫暖
“梧桐一葉而天下知秋”———南國的秋是捻在手中的佛珠,一粒粒一天天數(shù)過來的,看得見,摸得著。對人有見微知著的提醒,所以并不叫人感覺唐突。
“無邊落木蕭蕭下”———塞北的秋是頑童手中的魔杖,一夜之間降臨塵囂,它不愿等草木日無斗妍之心,夜減葳蕤之意時才悄然而至。總是叫人猝不及防,所以也來不及抵抗。
驟然而降的寒冷怕是驚著了尚且少不更事的甲殼蟲。于是寢室的每一個角落開始出現(xiàn)它們不知所措的身影。它們時常在眼前緊張的穿梭,我多想攔下一只問個究竟,問它們?nèi)绱舜颐?,是從哪里來,又要到哪里去。又怕耽誤它們的行程,或許它們也不知道要到哪去。假如果真如此,那么旅行真的只是為了旅行,為了逃避,或是為了躲避措手不及的寒冷。
有時在久開的臺燈下,它們會覓得些許溫暖,也會放肆地在我打開的書頁間美美地睡上一覺,也算順便監(jiān)督我讀一會兒書。當(dāng)時光隨著燈光漸漸流逝,書頁不知不覺間翻過。猛然間想起這位闖入的讀友,回過頭去尋找,不知何時它已偷偷地溜走,或許是睡醒了,接茬旅行。
每天睡覺之前備一壺?zé)崴俏襾磉@兒之后養(yǎng)成的習(xí)慣,因為入秋之后沒有熱水是無論如何也不行的,這種依賴有點像種子離不開土壤,生活離不開油鹽。當(dāng)我對早起用溫水洗漱習(xí)以為常的時候,對瓶口驟然出現(xiàn)的三三兩兩的甲殼蟲卻怎么也不能接受。它們像驟然降臨的寒冷讓人不可理解。隨之產(chǎn)生的是一種惶恐,一種它們會隨時出現(xiàn)在牙缸或是臉盆中的恐懼,當(dāng)然,這種恐懼往往是深陷于難以擺脫的幻覺中的。
之后天天如此,我發(fā)現(xiàn)它們是伴隨寒冷而來的,在黑暗將要來臨時它們開始跋涉,從某個我不曾可知的地方開始,越過高墻,穿過門隙,匆匆忙忙,不知疲憊。或枕邊,或書間,或墻角,或床沿,留下它們的足跡。千辛萬苦不曾察覺,利益紛爭未可沾身,只為那人世間的一絲溫暖。它們不曾表現(xiàn)快樂,也不曾流露出愁苦,但我感覺它們是快樂的,因為它們簡單所以快樂。
從寒冷中逃離,不知所戀;長途跋涉,不識疾苦。沒必要有方向,只是相信某個地方就是未來。沒想過未來是什么樣,只是一直尋找,一直一直尋找·……一只甲殼蟲的生命會有多長呢?上帝沒有留給它們思考生命的時間,所以它們不曾嘮怨,每時每刻都是幸福的。把幸福設(shè)定在簡簡單單活著的基石上,所以活著就是幸福。只要快樂就開始尋找,不停跋涉。
天更冷了,每天早起的境況依然如故,不曾改觀。漸漸地本能的學(xué)會了與這些小精靈相處,它們?yōu)閷ふ胰耸篱g的溫暖而來,我又何必吝嗇這瓶口的溫暖呢?我只需要每天早起一分鐘將它們喚醒,然后目送它們四散離去,繼續(xù)它們的旅行,去找尋它們的未來,去它們該去的某個地方。
當(dāng)晚風(fēng)襲來,還愿它們能夠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