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報
電子報

西南聯(lián)大杰出科學家的文學素養(yǎng)


  抗日戰(zhàn)爭開始的時候,北大、清華和南開三 校合并為西南聯(lián)大,1938 年4 月從長沙遷到昆 明,1946 年解散。八年時間,西南聯(lián)大培養(yǎng)了一 大批杰出的科學家,比如楊振寧、李政道、吳征 鎰、程侃聲、姚荷生等著名人物,還有鄭桐蓀、曾 昭掄、陳省身、王竹溪、華羅庚、黃子卿等。這批科 學家大體是在傳統(tǒng)中國文化的熏陶下長大的,接 受過近代新式學校的培養(yǎng)和教育,精通自然科 學,且熟悉中國古典文化,懷著一種崇高的人文 理想去探求科學的真諦。除了淵博的專業(yè)學識之 外,他們十分喜好中國古典詩文,創(chuàng)作了令人稱 道的文章和著作。這些杰出的科學家往往把我們 引入到那個交叉小徑的花園,發(fā)現(xiàn)真知的同時, 也引領我們進入到“美”的深處。 一在鄭桐蓀、陳省身、華羅庚這些數(shù)學家身上, 積淀著獨特的學術傳統(tǒng),內在的文學素養(yǎng)是他們 不斷進步的無形力量。他們不只是會寫科學論文 的人,在他們的故事里洋溢著深邃而生動的詩 意。他們是數(shù)與詩的完美結合。
  鄭桐蓀是清華大學原算學系創(chuàng)辦人之一,不 僅著有《四元開方釋要》、《微分方程初步》和 數(shù)學史專著《墨經中的數(shù)理思想》,還曾講授多 門基礎數(shù)學課程。在古典文學方面,他還著有 《禹貢地理新釋》《宋詞簡評》《吳梅村詩箋 釋》《河清歌》等等。王元化先生在《記鄭桐蓀》 一文中道:“聽父親說,他在業(yè)余的時間研究清 史,造詣甚深,常常有人前去論學。這和今天一 些科學家只知自己的專業(yè),很少過問文史哲的 情況完全不同。一位在北方某大學任教的朋友 告訴我,他們那里雖然已經恢復了文學院,可是 那位學理工出身的校長,對于人文學科一竅不 通。他不明白學文史哲有什么用。據(jù)說,他曾說 學文學的也許還可以做做宣傳工作或者文秘工 作,但學歷史、哲學有什么用呢?”王元化先生于 是感嘆地說:“今天像鄭桐蓀那樣文理兼通的科 學家愈來愈少了?!痹凇把a記”中,王元化先生又 寫到:“近讀姚昆田所贈《南社人物傳》,始知鄭 先生曾加入南社。是南社中俊彥人物。柳亞子常 和他賦詩酬和,稱鄭的文學修養(yǎng)為他‘所不 逮’。柳亞子還在詩中說:‘藝苑真同畏友看’, 對鄭推崇如此?!?br>  陳省身,獲得過世界數(shù)學最高獎項沃爾夫 獎,是國際數(shù)學大師,被譽為微分幾何之父。他 在微積分和拓撲學,特別是在整體微分幾何研 究中的開創(chuàng)性貢獻對數(shù)學乃至物理學等學科的 發(fā)展產生了巨大影響。筆者發(fā)現(xiàn),他追求真理的 精神更多的是以詩歌的方式表現(xiàn)出來的。陳省 身十分喜好古典詩詞。在《陳省身文集》的首章 《學算回首》開篇就有二絕:“泮水芹香六十年, 風光雖改意情牽。孤燈殘月成追憶,經史詩詞展 舊編?!薄耙簧聵I(yè)在疇人,庚會髫齡訓育真。萬 里遠游虧奉養(yǎng),幸常返國笑言親?!睍镞€收錄 有“詩四首”即《回國》:“飄零紙筆過一生,世 譽猶如春夢痕。喜看家園成樂土,廿一世紀國無 倫?!薄秹凼繉幜罚骸叭旯矚g愁,無情光 陰逼人來。摩天蹈海豈素志,養(yǎng)兒育女賴汝才。 幸有文章慰晚景,愧遺井臼倍勞辛。小山白首人 生福,不覺壺中日月長?!薄对L理論物理研究 所》:“物理幾何是一家,共同攜手到天涯。黑洞 單極窮奧秘,纖維聯(lián)絡織錦霞。進化方程孤立 異,對偶曲率瞬息空。疇算竟有天人用,拈花一 笑不言中?!薄镀呤鍤q生日偶成》:“百年已過 四分三,浪跡平生亦自歡。何日閉門讀書好,松風 濃霧故人談?!?br>  陳省身十分看重和楊武之的友情。楊武之、 楊振寧父子曾為他贈寫古詩文。楊武之先生贈 詩云:“沖破烏煙闊壯游,果然捷足占鰲頭。昔賢 今圣遑多讓,獨步遙登百丈樓。漢堡巴黎訪大 師,藝林學海植深基。蒲城身手傳高才,疇史新 添一健兒。”在去日本的時候,看到那里清靜的 環(huán)境和熱情的佐佐木重夫,想到自己的童年,在 《給我的朋友:佐佐木重夫》中寫了一首小詩: “牛刀小試呈初篇,垂老方知學問難。四十一年 讀舊作,荷花時節(jié)傳新知。同文同志尋真理,一 心一德探精微。莫道疇人天地小,喜看后學繼前 賢?!标愂∩淼呐笥淹跷醪┦窟€將其譯成英文。
  華羅庚是世界著名數(shù)學家。他是我國解析數(shù) 論的創(chuàng)始人和開拓者,發(fā)現(xiàn)并論證了“華氏定 理”“華氏不等式”“華氏算子”“華—王方法”, 著有《堆壘素數(shù)論》《優(yōu)選學》《高等數(shù)學引論》 等。華羅庚與文學之間有著獨特的緣分,著有 《愛國與信仰》《從孫子的“神奇妙算”談起》 《數(shù)學家談怎樣學數(shù)學》等這些科普類著作。抗 戰(zhàn)時期,華羅庚、聞一多兩人同在西南聯(lián)大當教 授,同住一個屋檐下,結下了深厚的情誼。華羅庚 寫有詩歌《掛布》:“掛布分屋共容膝,豈止兩家 共坎坷。布東考古布西算,專業(yè)不同心同仇。”詩 歌描述了當時生活中的真實情景和切身的體會。 當聞一多犧牲的時候,華羅庚正在去南京的路 上。他寫了《哭一多》:“烏云低垂泊清波,紅燭光 芒射斗牛。寧滬道上聞噩耗,魔掌竟敢殺一多!” 表達了對反動派特務黑暗勢力的憎惡,以此哀悼 聞一多。聞一多曾在1944 年底送給華羅庚一方 圖章,邊款寫著:“甲申歲晏,為羅庚兄治印兼為 之銘曰:頑右一方,一多所鑿,奉貽教授,領薪立 約,不算寒傖,也不闊綽,陋於牙章,雅於木戳,若 在戰(zhàn)前,不值兩角。”華羅庚后來在《知識分子的 光輝榜樣》中說:“在幾十年遷徙輾轉的生涯中, 我一直珍藏著它,每當我取出它,就想到一多先 生,它上面所凝聚的患難之交的革命情誼成為鞭 策自己不斷進步的動力。”華羅庚在文章最后又 賦詩兩首(《報先烈》),寫有詩句“……聞君慷 慨拍案起,愧我庸懦遠避魔。后覺只能補前咎,為 報先烈獻白頭?!?br>  從這些詩歌中可以看到這些科學家飽含熱 情,且又極富個性。他們在進入到探究科學難題 的境況時,也有可能以詩一般的感情去體驗發(fā)現(xiàn) 了真理時所獲得的愉悅。在著名文學家、翻譯家 金克木的《書讀完了》一書的“后記”中,其子金 木嬰回憶說:“我父親(金克木)那一代辛亥革命 前后出生的學人,幼時有許多是既受過舊式私塾 教育,又受過早期西式啟蒙學堂教育的。對他們 來說,古文經典脫口而出,文言寫作隨心所欲是 很自然的事。那一代學者,還有不少人用毛筆寫 文言比用鋼筆寫白話更順手,舊學根底是幼時基 礎,中西貫通是后來成果。文史類學人自不必說, 自然科學家往往也是如此。我曾聽到過化學家黃 子卿教授隨口背誦《左傳》《史記》,見到過物理 學家王竹溪教授親手所記電路圖一般工整精確 的圍棋古譜。至于數(shù)學家華羅庚、水利學家黃萬 里的舊體詩文功力,就更是眾所周知了。華羅庚 先生去世后,我父親曾嘆息有些問題再不能和他 探討了,否則一定會有共同興趣的。” (未完待續(xù)) (羅一佳 作者系中文系研究生、東方文化研究中心助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