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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再 無 奈


  “哥哥那年三十三,別父別母下江南。名花零落雨中看,舉杯獨飲不成歡?!焙暌梗蜷_寬海師兄空間,一曲我的自白笑翻天。
  師兄長我一屆,溫文爾雅,待人謙和,更兼飽讀詩書,才氣逼人,讀研時,我等尚每日里癡癡膩膩沉溺于草長鶯飛戀愛時光,他已被SCI核心期刊的編輯在來信中尊稱為羅教授,蓋因從其論文水平推測以為至少為教授級別……使我一眾師弟妹汗顏。
  師兄家鄉(xiāng)湘西南,自小家貧,弟妹眾多,長兄為父,為照顧大家上學,耽誤了自己前程??v使讀研時光,也一直在外努力賺錢,日子過得清苦節(jié)儉。讀書卻仍盡心盡力,附帶說句,他那是真心熱愛讀書,不為求名非是求利,見著書摸著書他便快樂,談及學問學術(shù)更是神采飛揚,與平日里溫厚納言判若兩人。每令師妹我心折。
  師兄誠實君子,為人厚道。讀研三年最憶我這跟屁蟲總顛顛追了師兄們身后,和他們爬岳麓游山玩水,跟他們泡圖書館挑燈夜讀,聽他們論學術(shù)學做文章,難免有諸多煩人之處招人嫌處,寬海師兄從來扶一扶眼鏡,煦煦一笑,只是照顧遷就,未曾嫌棄。
  三載時光流云飛逝,師兄師姐們各尋去處,紛飛天涯。師兄一無人情,二無背景,只得滿腹詩書一腔抱負,便只能自己滿世界去覓那三餐溫飽一宿安枕之地。不是不想讀博,這樣愛讀書愛學問的他,這樣聰敏執(zhí)著的他。導師與我們都問他都勸他,他卻只是嘆口氣,扶一扶眼鏡,笑笑說,先解決溫飽問題吧。家里還有老父老母和弟弟妹妹等著我。窮怕了。我們便都不再說。好在沒有女朋友,一個人自在來往,倒無拖累牽絆,其實也是因為窮的,還有讀書給讀的?;疖嚻嚕仙媳毕?,幾經(jīng)輾轉(zhuǎn),到了蘇州。那是鐘靈毓秀的好地方。他歡喜,愛那里歷史與文化的深重,要留下,我們便都為他歡喜。
  鐵打的學校流水的學生,瞬間三年師大宴席已散,我與師兄的情誼卻未散。我念著他那姑蘇清冷一銜月,他記著這星城熟悉一片天。日常里電話信息QQ來往,關(guān)注彼此近況,互相調(diào)侃打氣,為更好的人生奮斗。
  付出終有回報,師兄也漸漸融入了蘇州那城。最初的百廢俱興之后,不短的朝夕奮斗之后,他的職業(yè)日日做得好起來,他的心情日日開闊起來,他曾經(jīng)因為生活清苦而不好的健康也日日安穩(wěn)起來,更要說的,他收獲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愛情,與婚姻。一個來自家鄉(xiāng)的姑娘闖入了他的生活,走到了一起的他們心心相惜,念念為契,在陌生的城市,攜手相伴,譜寫自己幸福的樂章。這首我的自白,令我笑到小臉蛋兒抽筋的自白,也便是他在新婚喜宴上送給愛人送給親友的一番心跡。這自白,我字字吟誦,句句入心,甜中有酸,笑中含淚,令我仿佛又看到他,看到他縱身處那些逆境困境仍時時能通達豁朗一笑的溫煦模樣。
  只是時到今日,我仍會想,當年我們勸他讀博時,他那口閑閑的嘆氣,其實是黯黯的罷。他的心里,是澀澀的罷。他天生是為了學術(shù)而存在的人,卻也深知學術(shù)給不了他那時最想要的一張床二尺地三餐飯。更不用說一個老婆一個家。窮怕了的他,那樣無奈的他,只得選擇了與學術(shù)的背離,與學校的背離,選擇了向生活的妥協(xié),向面包的低頭。不要想他沒有堅持,不要想他沒有理想,沒有窮怕了的人,沒有到那一步處境的人,不會明白這種苦楚與恐懼。三餐都不得溫飽,第二日便不知如何去向,又怎有資本有閑心關(guān)注那些個清風明月,那些個空中樓閣。學術(shù)藝術(shù)愛情之類的理想,從來是奢侈品,是腹飽身暖后為覺著空洞虛弱不充實不茁壯的心添加沖泡的營養(yǎng)劑。
  只是這份無奈,是誰給的呢?這份無奈,有誰可以解決呢?和他一樣無奈的人,又還有多少呢?
  只是不管如何,他幸福了。至少比以前幸福了。祝福我親愛的寬海師兄,祝他永遠幸福,祝他今后能一切得償所愿,不再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