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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 歌


  你曾經(jīng)夢見過這樣無邊無際的月光下的水域嗎?無聲起伏的黑色的巨浪,在地平線上爆發(fā)出沉默的力量。就這樣,從僅僅打濕腳底,到蓋住腳背,漫過小腿,一步一步地走向寒冷寂靜的深淵。
  你曾經(jīng)聽到過這樣的聲音嗎?在很遙遠又很貼近的地方響起來,像是有細小的蟲子飛進了耳孔,在耳腔里嗡嗡振翅,突突地暴動在太陽穴上的聲音。
  視界里拉動出長線的模糊的白點又是什么?漫長的時光像是一個黑暗的潮濕的悶熱洞穴,青春如同懸在頭頂上面的點滴瓶,一滴一滴地流逝干凈,而窗外,依舊是陽光燦爛的明朗世界。
  在夢里,他叫我雅歌。我不是我,只是擁有我思想的另一副軀殼。我看不清他的臉,他轉(zhuǎn)向我的時候,臉龐只是一片蒼白蒼白的光點,像一朵綻放的煙花,吱吱地向外拋落著灼熱的芯子,打在了他的頭發(fā)上,水墨般瑩潤的黑色,鍍著一層柔和的光暈。我觸摸不到他的發(fā)絲,卻能感受到,那里升騰著一種雀躍的卻又隱忍的溫度。
  他叫我,雅歌,走吧,到你熟悉的地方。我順著他抬起的手指望去,那是一片溫良的水域,安靜而祥和,卻是無邊無際。他沉默而緩慢地拉著我的手,而我,沒有說話,也聽不到聲音。只是在心里異常清晰地感受著那些冰涼而黛色的水無聲無息地浸透我的衣服,歡唱著高亢的歌把我緊緊擁住,然后,我便看到,那個叫雅歌的女孩靜默地立在那方沉寂的水中,水,無窮無盡的水,漫過她的雙唇,她的鼻翼,她閉著雙眼呼喚那個叫她雅歌的男孩,不見了,消失了。偌大的黢黑的水域里,只有我一個人如浮萍般悄無聲息地飄蕩。又是一陣暢亮的水聲,我回到岸邊,艱澀地哭泣,不是因為驚恐,是孤獨。
  這是一個夢,憂傷的夢。我曾經(jīng)以為,夢里之所以有雅歌,是因為《圣經(jīng)》里面所羅門的歌,滿篇滿章里都是那兩句玫瑰花般香甜香甜的呼喚,我的良人,我的新婦。到處都是愛的味道,充塞著每一個角落。那葡萄架下飄落的花絮里藏滿了愛戀,情人之間的愛戀,充溢著一種冗長的情愫,讓人不忍丟棄。好像那是一種溫暖,被人遺忘的溫暖。而那一方水域,溫良的沉寂的水域,卻被決絕地丟棄了,無論那默默流淌的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
  我是在躲避,還是在尋找。夢里的那片無邊無際的水域,如同蔓草叢生的原野,那里盎然蓊郁,卻又荒無人煙。我想和我的朋友在這寬闊的土地上奔跑,牽著她的手,傳遞那些新鮮的快樂;我想讓那馨柔的風吹散那一串串年輕的笑聲,零零落落地綴滿整個滄桑的生命。只是,有時候,日子過于炎涼,空落落的時光里沒有了律動的色彩,像已經(jīng)浸泡過數(shù)次的茶包,在滾燙的白水里熱烈地翻滾,卻再也找不到當初濃郁的味道。所以后來,淡漠了,也便釋然了。抹不去的,卻只是那些被雕刻下來的憂傷,以及蒼白的、凜冽的回憶。
  有時候,害怕自己太沉寂,害怕這個世界遺忘了自己,所以,匆匆忙忙地、風風火火地去打點生活。去逛街,去買衣服,去買鞋子,去拍寫真。在那擁擠的、喧囂的街上和那一群群陌生的男男女女一樣,看一件件廉價的飾品,聽售衣老板天花亂墜的侃談,吃那些裹透了凜辣氣味的食物,奔跑著,穿梭著,嬉鬧著,卻又笑意盎然。而之后,卻又回歸原位,一切都沒有改變。母親對我說,我是一只河蝦,青灰青灰的,與水一色,如果動也不動,那和死了有什么區(qū)別。母親只是不想我過于沉默,在她的眼里,我是怯懦而木訥的,她每日里看著大妹那五彩斑斕的生活便會微微地皺眉,也許是在思索,將來,我該如何生活。只是,她沒有想過,她有兩個女兒,一個是大妹,另一個,是我。
  很多人都說我太沉默,如同一朵死去的百合。我只能說,我不是你心中的那首雅歌。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首雅歌,醞釀著馥郁的芬芳,綻放給那個在心中靜默的完人。當歌聲響起的時候,便不要蒙了雙眼,將他遺落在那無邊無際的蠻荒之中,不管他是誰,你的親人,你的朋友,或者,你的愛人。
  人,總是在變的,衣著上,相貌上,表象里。只是他的本質(zhì),卻是很難改變的。也許,你走了萬萬千千的路,經(jīng)歷了坎坎坷坷的生活,回來時卻發(fā)現(xiàn),那首縈繞在你心中的雅歌依舊沒有改變,依舊是那些在隱忍的溫度里浸泡的沉默、渴望和孤獨。
  海子說,保持緘默和你那幽暗的本性,生活。也許,我依舊孤獨。我,卻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