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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時節(jié)憶兄弟

  按:適逢四川省人民警察學校92級學生入校20周年,五區(qū)隊已有5位同學犧牲在工作崗位上,他們是:吳力權(自貢市)、姚建云(成都市)、羅邦洪(宜賓市)、阮華(重慶市黔江區(qū))、奐文國(廣元市),同學羅松濤謹以此文為祭。
逝者安息,生者珍重。

    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每每想起這個句子,難免感傷滿懷。城市的清明,感傷難免有點奢侈,如在僻靜處焚燒紙錢,煙火熏上某戶的陽臺,便容易惹下一些糾紛。
    獨處總是允許的,斷網(wǎng)線,閉門窗,執(zhí)一本薄書在手,無奈心猿意馬,不期然回到二十多年前的情 形。那座六層的鋼混小樓,當年紅衛(wèi)山較為洋氣的建筑,我們有幸成了第一批宿者。有了整天吼叫“日落西山紅霞飛”的一群橄欖綠,樓宇內外綠衣蔥蘢、花香鳥語。
    吳力權,自貢人,卷舌音并不重,班籃球隊隊員,但球技差強人意,坐板凳比上場的時間多。他是那么喜歡運動,出一身臭汗便要洗澡,印象中,他要么在洗澡,要么在去盥洗室的路上,白毛巾圍了脖頸,紅短褲掩了下身,將一身史泰龍的肌肉展露無遺。不料想,如此強壯的人,竟用自殺的方式最先離開了我們。有說他承受不了生活和工作的壓力,有說他不堪間歇性疾病的折磨。吳力權啊,瘦弱如我等尚能存活于世,你鐵打的漢子一個,堂堂正正的警察啊,有啥承受不來的呢?
    一片景區(qū),一座雪山,一名警察……這本身就是讓人浮想聯(lián)翩的意象。剛畢業(yè)那幾年,我那么熱切地想往那邊走,一為景,一為人,那人就是山下派出所里的姚建云。天空是雨過初霽的湛藍,云朵在山脊纏繞,水從草葉滴落,匯成淙淙小溪,跌成瀑布,派出所的紅瓦白墻新嶄嶄的。我們在小店后面的院壩喝酒,不知道什么是憂愁,興奮地描繪無法估量的恢宏未來。那邊不時傳來消息:立功、升職、結婚、生子,我在魚龍混雜的都市里渾渾噩噩,并不以為然。直到有一天,他說他徹底不能喝了,我才吃驚了一下,活脫脫如鉆山豹的一個人怎么變得如此蒼白。那以后,壞消息接踵而至:又一次住進醫(yī)院,在急救病房,電話里,嘆息、呼救,漸地聲若游絲,漸地沒了聲息。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眼淚就下來了。中央、省市的記者來了,我平靜地講述歷歷在目的過往。盡管走了,但我也盡可能不把他往英模上靠,畢竟,他是我的同學、曾經朝夕相伴的戰(zhàn)友。不止一次撫摸畢業(yè)后游玩的合影,我都在心底暗問:生命為何如此脆弱,活生生的兄弟為何轉眼就定格成了雕塑?
    就職宜賓市監(jiān)獄的同學打來電話:羅邦洪走了,你給他寫點什么吧。我雙手攤在鍵盤上,面對藍色顯示屏發(fā)愣,屏的旁邊還擱著畢業(yè)合影。這樣的姿勢保持了許久,心底里僅有的一點構思,都被那微胖的、微黑的、微笑的身影驅逐殆盡。記得畢業(yè)十周年同學會上,羅邦洪興致頗高,談起工作和理想,依舊銳氣逼人。他一圈一圈地敬酒,讓瀘州的這次月夜酒會掀起一次次高潮。斯人早已魂歸故里,濃濃的川南口音依稀還在耳畔,偶爾還會進入我的夢里。
    因建立了同學QQ群,阮華犧牲的消息傳得很快。阮華濃眉、鼓眼,一綹烏發(fā)抹開,露出光潔寬闊的額頭,他坐在我的前面,整天抱著本小說,三天講不了兩句話,與同學聊天也羞答答的紅臉。有同學私聊或電話問阮華是哪個一點也不足為怪。畢業(yè)后,重慶市偏遠的縣城里多了一位勤勉、認真、不茍言笑的年輕刑警,某位美麗的女子有了老實巴交的丈夫?;鶎拥木焐?,平凡、瑣碎、磨人,全然沒有影視作品的英勇、激情和熱鬧。也許,去湖北出差的頭天早上,阮華和妻子有過口角,也教訓過淘氣的孩子,第二天返程,越野車翻下懸崖,阮華一聲不吭地走了。也不知他葬身何處?
    得知奐文國犧牲,是另一位廣元同學在QQ群里發(fā)布他追悼會的信息。身材矮小、小眼泛光的文國立馬浮現(xiàn)眼前,趕緊百度一下,報載:清網(wǎng)行動接近尾聲,返程中,文國見有人在五層的拆遷樓頂撬取鋼筋,便停車登樓干預。隨后,車上的同事在電話里聽見他的聲音:……快救我……快救我。爾后,墜樓的文國被尋得,死于疾馳去醫(yī)院的車上。文國擔任派出所副所長,上樓干預理所應當,可即便一般警察也不屑去做的,但他做了,不顧身患腦供血不足的疾病,心急火燎地沖上樓頂,繼而眩暈,繼而墜樓。從報道中分析,文國墜樓后神智清楚,求生欲望急切,無奈死神作祟,回天乏術,嗚呼!
    入校二十載,已屆不惑之齡,常常感喟:青絲霜染、贅肉環(huán)生,青春漸行漸遠……但我們活著,可以追憶那些已逝的故人,展望若隱若現(xiàn)的遠景。對于親人,哀痛是藏在心底的,而對上面這幾位兄弟,哀痛卻要表達出來,一則他們都在崗位上因公逝去,身體力行唱響了人民警察之歌;二則他們與我同窗一場,共同渡過無話不談的快樂的青春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