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報
電子報

清明·祭


  重回生我養(yǎng)我的地方,這里看起來又臟又黑,蕭條破敗,就連街邊的狗也耷拉著腦袋,黑漆漆的毛,既溫順又可憐。聽媽媽說,這里曾經(jīng)繁華到被稱為“煤礦中的上?!薄S里的幼兒園、小學(xué)、初中一應(yīng)俱全,甚至有一些周邊的農(nóng)民眼紅,看到廠里的小孩從田埂上經(jīng)過都要吐幾口唾沫。就是這樣一個昔日車水馬龍,每天有上百輛裝運煤炭的地方,如今絕大多數(shù)已經(jīng)人去樓空了,只剩下幾戶人家。
  然而這個地方于我,意義重大。外公年輕的時候就來到了這里,那個時候說要為社會主義添磚加瓦,于是便把根也扎在了這里。外公因為工傷去世的時候,媽媽正懷著我,家里的頂梁柱一下子沒有了,全家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當中。幾個月以后,被看做是生命延續(xù)的我呱呱墜地。雖然只在這里生活了不到五年,可二姨在世的時候,每年暑假我都會過來玩。
  還記得二姨家樓下就是菜地,每天她上班回來就會扛著鋤頭提著木桶去樓下除草、施肥,我就屁顛屁顛地跟在后面,隨手摘下一朵黃燦燦的油菜花,偶爾有兩只菜花蝶撲扇著翅膀盤旋,好不自在……菜地的一邊是梯田,很是陡峭讓我不敢靠近。鄰近傍晚,太陽總是落到對面的那座山上,那是一座形如“獅子開口”的山頭。遠遠看著太陽落山,就好像太陽被獅子吞入口中一樣。霧大的時候,山被云氣環(huán)繞,便多了幾分神秘色彩。
  那條馬路與記憶中的沒什么變化,只是路旁的圍欄被人撬走了。小的時候踩著四輪自行車到處亂逛,就是不敢下這條馬路,因為它實在是太陡了。一到夏天,媽媽就會給我搬個大紅盆子到走廊上幫我洗澡,隔壁家的小女孩也坐在她的盆子里,我們就互相灑水直到媽媽罵我們安分點為止。
  那個時候爸媽都太忙,無暇照顧我,于是每次幼兒園放學(xué)我就直接去二姨家。她每次都會給我掐鼻梁,因為鼻梁太塌不漂亮,趁小時候多捏捏,以后才會有立體感。我曾一度討厭這樣,有的時候睡著了,這雙不太溫柔的手就會驚擾我的美夢,加之二姨在食堂上班,常年揉面粉,手掌粗糙而且厚實,被捏的感覺實在是不好受。漸漸長大了,我很是懷念這雙溫暖的手,肉粽子、蔥油餅、油渣包,各種美味都是出自這勤勞的雙手。有的時候,我正望著窗外樹枝上的知了,這雙大手便輕輕撫過我的臉頰,吐出的熱氣呼在大手上有些濕潤。我眨巴著眼睛,睫毛弄得她手心癢癢的。陽光穿過她的指縫鉆進我的眼里,之前的黑暗一掃而過。待到這只手從我臉頰緩緩滑落,二姨已經(jīng)去做別的事了,我才發(fā)現(xiàn),那時我的心里流過一汪涓涓的清泉,叫做幸福。
  云山蒼蒼,江水泱泱,遙望故人,山高水長。時隔六年,我站在外公、二姨的墓前,不知什么時候,淚水已經(jīng)噙滿了我的雙眼,轉(zhuǎn)過身去偷偷擦干眼淚,不想讓親人看到也跟著傷心難過,可是,情難自已。
  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我們正在長大,父母一輩也正慢慢變老,等到我們的下一代成長起來,我們也終將老去。或許,我們應(yīng)該更淡然地看待生死,過好現(xiàn)在就是對亡者最好的緬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