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修齋
2004年9月，我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一部憲法，也就是“五四憲法”頒布50周年前夕，完成了這部凝結(jié)了我最多心血的微雕作品的創(chuàng)作。當時，《北京青年報》和北京電視臺的記者先后到我家采訪，他們不約而同地問了我一個相同的問題：這件作品問世以后，您有什么打算？我很肯定地告訴他們：在適當?shù)臅r候，我要把它捐贈給國家。8年后的今天，這件作品被安放在了全國人大圖書館大廳，我終于心愿得償，兌現(xiàn)了自己的承諾。此時此刻，我非常欣慰，非常激動，真是“心中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
這塊通體色如墨漆，油黑發(fā)亮的墨玉重約150公斤，但在我的心中卻重逾千斤，其間凝聚了我食不甘味、寢難安眠、如癡如醉的半年時光，承載了我對共和國憲法字字琢磨、句句沉吟的深深思緒。
2004年春節(jié)前夕，我從金石專家夏增昆先生那里得到了這塊漂亮的石料，斟酌再三，我決定要用好這塊石料，微雕內(nèi)容要選得有意義、有價值而又不落俗套。就在構(gòu)思進行的過程中，全國人大十屆二次會議召開，大會進一步修改和完善了憲法?！皯椃ā倍诸D時讓我豁然開朗！憲法是國家的根本大法，微雕一部《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不僅具有深厚的歷史意義，還具有特別的現(xiàn)實價值。我立即著手準備，當拿到新中國第一部憲法的文本時，我驚喜地發(fā)現(xiàn)，那一年正好是第一部憲法頒布50周年。于是，在這個特殊的日子到來之前完成這部憲法微雕的決心就此下定。
一件作品的成敗，有一半取決于章法設(shè)計。這部憲法微雕作品的章法遵循了四個原則：第一，尊重歷史，體現(xiàn)時代特征。1954年國家尚未進行文字改革，憲法全文用的是繁體字，盡管繁體字加大了微雕的工作量和難度，但為尊重歷史，作品采用繁體字刻制。第二，憲法是法律，要體現(xiàn)出它的莊重、嚴肅，就不能使用寫普通書法作品的形式，而必須采用印刷排版的格式，既有標點符號又有段落。第三，正文部分采用打方格刻寫的方法，既打垂格又打橫格，把字刻在方格內(nèi)，似楷書章法。第四，精心計算設(shè)計，將憲法的正副標題37個字及正文的9669個字完整地刻滿石料的五個面。
這塊墨玉質(zhì)地堅硬，表面滑潤。創(chuàng)作之初，與其說是考量我的書法篆刻技藝，不如說是給我出了一系列技術(shù)課題。300斤的石頭，怎么移動？近10000字的憲法，怎樣合理布局到石頭的各個面上？在硬得釘子都劃不出痕跡的石頭上，用什么工具來刻出字？要讓每個字橫成行、縱成列，整齊劃一，大小一樣，這些細得只能用放大鏡來看的微雕小楷的格子怎么打到光滑得水滴都沾不住的石面上？
為了攻克這些難題，我想了很多辦法，力學教師的老本行和扎實的科學實驗功底此時發(fā)揮了大作用。我自己制作了帶輪子、能夠多方向轉(zhuǎn)動的活動工作面，自己設(shè)計購買了合適的微雕刀具、打磨工具，光是為了找到合適的畫格子的工具，老伴就陪著我到西單跑了好幾趟，最終找到了合適的薄塑料尺，琢磨了一套行之有效的辦法，在每一個側(cè)面打出了整齊美觀的格子。這些只有2毫米見方的細密的小格子，我足足打了一個多星期。
上萬字的作品，要想一字不錯是不可能的，人總有疲勞和思想不集中的時候。第一次出錯，我當時就驚出了一身冷汗。后來我從涂改液那里得到啟發(fā)，買來了黑色噴漆，用棉簽沾上少許涂抹在錯處，待干了以后再刻，就會出現(xiàn)新的劃痕，錯字的問題也就解決了。
這樣一件作品，不同于以往我創(chuàng)作的任何一部作品，它帶給我的沉重思考，帶給我的神圣使命感，讓我傾注了激情和心血。
微雕憲法的過程，是我逐字逐句一字不落學習憲法的過程，內(nèi)容雖然是刻在石頭上，但字字句句也深深銘刻在我的心上。我想到了當年投票通過這部憲法的1197名代表，想到了“文化大革命”中蒙冤受辱的劉少奇主席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還在抗爭：我是受憲法保護的國家主席！想到了著名詩人袁水拍在第一部憲法正式頒布時用詩一樣的語言寫道：憲法是國家的根本大法，是人民幸福和民主自由的保證！想到了在“文化大革命”中，憲法法律被踩在腳下，從國家主席到各級領(lǐng)導干部，從有突出貢獻、有卓越才華的科學家、藝術(shù)家到普通教育工作者、平民百姓，多少人被打成走資派、牛鬼蛇神、反動學術(shù)權(quán)威、反動教授、現(xiàn)行反革命分子！真是思緒萬千，時而自豪，時而辛酸——憲法是一個國家具有最高法律效力的法律，是各級組織和個人都必須遵守的行為準則。沒有它，或者不尊重它，或者違背它，那么這個國家就將失去秩序，失去發(fā)展，就會倒退，就會混亂不堪。而一個國家只有人人都嚴格按照憲法辦事，真正樹立憲法的權(quán)威，人人都來維護憲法的尊嚴，國家才能實現(xiàn)長治久安，人民的生活才能過得既幸福、又有尊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