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周,表姐生日,我去了趟北區(qū)。原來吃飯的餐館就在舅舅家樓下———是的,與怡心園只隔了一條窄窄的馬路。
所以我站在餐館門口時,很輕易地就瞥見了不高的圍墻內(nèi)的那座“九色鹿”雕塑。它的境況很糟糕———它周圍架起了高高的木條。
要被拆掉或被改造了吧……我這樣想。
上一次去怡心園是陪小表弟去玩,池塘里的水少了不少,也臟了不少,大概沒有管理員了吧。回音閣的門全被拆走,再大聲地唱《小星星》自然也聽不到回音了。那個我小時候就很少去的竹園,上邊雖然也還綠得茂盛,但地上卻“滿地黃竹堆積”了,似被荒蕪很久。但表弟仍舊玩得不亦樂乎,扯幾根竹子,在長廊里奔跑、捉迷藏,然后走過石頭橋———從池塘一頭走到另一頭。
這池塘我掉進去過兩次,兩次父母都不在身邊,都是給陌生人救起的。第一次掉進去便是因為這一塊一塊的假石頭———我心血來潮想學(xué)大人們一步垮一個石頭快步過池塘,卻不料腿不夠長,一腳踩空,跌入池塘,被人救回家中時父母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怡心園是這樣的,通常都是小伙伴們自己玩,用不著父母領(lǐng)著。還好那時的水不像現(xiàn)在這樣臟。
過了小池塘,“九色鹿”就在前面了。
其實“九色鹿”這個名字是有爭議的,有的人叫它“梅花鹿”———比如我最初就這樣叫,后來又有人說它叫“九色鹿”。大概受了那《故事盒》磁帶的蠱惑,我也就把它叫作“九色鹿”了。
不過,比起它的功能,它的名字就不那么重要了。
是的,它有一個“無比強大的功能”———供我們這些小孩兒們爬上爬下、坐在上邊玩。
我在很多應(yīng)試作文中寫到過怡心園,但總是為了謀篇布局而過濾掉了這頭鹿而只寫假山什么的,因為鹿的樣子很難描寫,光是下面那個“方墩”就不知道該叫它什么,這里暫且把它叫作“方墩”。其實,被“過濾”掉的這頭鹿,才是我們的“寶”。一個下午就是什么也不做,一起坐在鹿腳邊(或者躺著),聊聊幼兒園的午餐或早點———比如禮拜二早上是糖包子,所以一定要在家吃過芝麻糊再去幼兒園,但禮拜二中午又會有火腿腸,這是多么矛盾的一天!
這樣在鹿下度過的童年,是最愜意的。
鹿有時候也要去“霸占”———那是自然,這么一個“寶”但凡來怡心園游玩的都想爬上去坐坐。但我敢保證,在那上面待得時間最久的人,一定是我們這一幫子了———我、奕雯、毛毛、佳佳,也算上不常來的燦燦。
有一年夏天我們幾乎沒爬上那方墩。因為株洲種的那法國梧桐上生了好多綠色的毛毛蟲!出門滿街都是,九色鹿自然也不能被幸免,盡管它周圍并沒多少樹。那天下午我看到上面有一小塊綠色,還以為是片嫩葉子,一碰,竟是軟的!嚇得我趕緊跑回對面家中洗手,洗過手又繼續(xù)跑去怡心園玩,只是再不敢再碰那頭白色的鹿。
蟲災(zāi)不知是什么時候消失的,也不記得蟲災(zāi)以后我們還有沒有爬上過方墩。應(yīng)該是有的吧,只是時間太久了。
記憶如“九色鹿”般日漸斑駁了。
上一回陪表弟玩,我記得我爬上過那方墩,也在九色鹿腳邊躺了一會兒———自然比不上小時候那般輕松了。表弟玩得很歡———這園子裝載了我一大籮筐童年的記憶,現(xiàn)在,也要開始為他們送去記憶盒子了吧。
我靜靜地躺著,想著。表弟玩得很歡,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就像當年歡笑著的我們,也不知道頭上這鹿在想什么。
可就今天看來,這鹿也無法再帶給他們什么了———因為它的四周架起了這樣高高長長的木頭,大概快被改成別的東西了。表弟也已經(jīng)念到小學(xué)二年級,不會再對這樣一個小園子有什么眷戀。
可是,我仍會想念,想念我五歲時拍下的那棵松樹,想念那些長有青苔的假山,想念可以聽到自己聲音的怪屋子,想念用來“釣魚”的竹枝條,想念往我肚里咕咚咕咚灌下好多水的小池塘,想念那耗掉我多少童年時光的九色鹿。
九色鹿,我這樣地想念,你心中會不會有一些些的憂傷?
鹿,我走了,別把頭扭過去來掩飾你的憂傷。下一回如果木頭們被移走了,我還來,手一撐然后爬上去,躺著,躺一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