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鐘麗萍/攝


　　“媽，你在干什么呢？天都黑了還不快些回家？”電話嘟嘟響過幾聲之后，終于傳來了你熟悉的聲音——“剛?cè)ベI菜了，我跟你講，快到晚飯時候買的菜比較便宜！你猜我今天的青菜花了多少錢……”你又忍不住向我傳授起你的寶貴經(jīng)驗了，像一個剛打完勝仗歸來的戰(zhàn)士，公布自己的勝利品。話題一轉(zhuǎn)，接著你又笑嘻嘻地說著“我給你算過了，大概還有90多天，你就能放假回家啦！”
　　你心里什么時候都滿滿地裝著兒女，卻常常將自己忘記在時光之中。
　　你總是這樣，為了節(jié)省幾毛錢跑到幾百米外的市場去買菜，喜歡暗自盤算著我回家的日子。你像個魔法師，能把簡單的青菜蘿卜能變成美味佳肴，你也像個旋轉(zhuǎn)的小陀螺，停不下來，直到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凈凈的，一塵不染……時光如梭，不經(jīng)意間，50多年的光陰已從你的身上劃過。早在幾年前，你的臉上已是皺紋斑斑，稀疏的頭發(fā)里也夾雜了些白發(fā)。你的身體不好，生命里有一半的光陰是藥物陪你度過的，你瘦弱的小身軀，承受著常人無法想象的病痛。
　　盡管病魔纏身，歲月無情，但你心里總是滿滿地裝著兒女，卻容不下半個自己。有一次我打電話告訴你我在學(xué)校摔傷了，哥哥偷偷告訴我你聽到消息后一個星期沒睡好，我知道后心里一陣心涼，我告訴自己今后再也不讓你擔(dān)心了。
　　像你這個年紀(jì)的老人都喜歡在早晨黃昏時，成群結(jié)隊地到廣場里散步、跳舞，而你卻整天在家里忙這忙那。我們想讓你也出去散散步，你卻理直氣壯地說，“我這不也是運動嗎？”太陽出來了，你拿著全家的衣服去樓頂曬。我阻止你說“還是不要了，樓頂在八樓呢，跑上跑下多累啊”。你笑著推開我說“你不懂得，冬天里啊這衣服要曬過，人穿起來才舒服呢”說完便樂呵樂呵地拿衣服上樓了。等上了樓頂，我早已氣喘吁吁，你回頭一看，哈哈大笑說“我看啊，你是20歲的身體，60歲的心咯，再不改改懶習(xí)慣，看你以后怎么辦！”等我喘過氣，放眼樓下的風(fēng)景，驚異地發(fā)現(xiàn)原來周邊好多新建房子和新修馬路，街道人群，絡(luò)繹不絕，已是一番新風(fēng)景。陽光照下來，把被子衣服曬得暖烘烘的。你得意地說，“怎么樣，比賴在床上強(qiáng)吧。”我輕輕低頭嗯了一聲。
　　從什么時候開始你總是喜歡粘著我，我去哪，你就跟著去哪。哪怕是逛街，吃飯，看電視，甚至是我的同學(xué)會，你也會怯怯地問能不能帶上你，然后又馬上笑嘻嘻地說你是在開玩笑。
　　爸爸以前在廠里工作的時候是出了名的拼，早出晚歸的，廠里一來電話，拿上衣服馬上走人，沒什么時間陪你，你也從不抱怨，總是默默地把家里打理得干干凈凈。你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但是對我和哥哥總是那么大方，核桃一個一個敲給我們吃，雞蛋一個一個放在我們碗里，上學(xué)了還偷偷在我們書包里塞個果，自己碗里卻總是放著兩根青菜。廠里的人都說你們賺了錢連件好點的衣服也不舍得買。爸爸聽了憨憨地笑，“得留著錢給孩子們讀書啊?！卑职纸衲暾酵诵萘耍职止ぷ髁艘惠呑咏K于到了安享晚年的時候，現(xiàn)在天天陪你去買菜，你終于可以不再承受離別之苦，成天樂呵呵的，你心里滿滿的裝著別人，卻容不下半個自己。
　　此時你什么也沒說，坐在一旁，安靜地看著我，在你滄桑的雙眸里看到的是滿滿的不舍。是的，你們都是希望我陪在你們身邊。后來我才知道，前兩個月你生病了，住院兩個星期，爸爸又上班又要去醫(yī)院照顧你忙得暈頭轉(zhuǎn)向，卻始終沒給我打過電話。我生氣地問，“當(dāng)時怎么不告訴我！”你說，“又沒什么特別的事，省得你們操心，你上大學(xué)呢，路遠(yuǎn)，最后還得耽誤學(xué)習(xí)?！笔聦嵣蠌膶W(xué)校坐快巴回家只要四個小時的車程。而你們卻對我只字不提，我淚水留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打轉(zhuǎn)，低著頭，不敢讓你看見。你心里滿滿裝著幸福，卻容不下半點曾經(jīng)的辛酸。你總是把自己武裝成我們最堅實的港灣，卻始終不愿靠岸。
　　你總是這樣給我安全的肩膀，給我最溫暖的溫暖，給我無期限的肩膀，卻不讓我看見你的一絲一毫的脆弱無助和你微笑下的淚水，你是山，是樹，是冬天的陽光，給我靠給我暖給我陽光，但是能不能給我一次機(jī)會，相信我一次，讓我成為你的依靠，讓我去照顧你，媽，我可以讓你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