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以前,當我決定背負起父親的期望,手提沉甸甸的行李遠去縣城中學讀書的時候,我絕對沒有想到故鄉(xiāng)的那條河只能永遠地定格在我的夢里了。
時隔幾年之后的今天,我更是到了遠在千里之外的濟南。
終于到回去的時候了,我急匆匆地踏上了南歸的火車,當火車駛過北方那遼闊寬廣一望無際的平原以及那一碧萬頃鋪天蓋地的綠油油的玉米地時,我不禁想起了我的故鄉(xiāng)瑯琊山腳下流過的那條靜靜的滁河,以及那分布在滁河兩岸富有丘陵地貌特色的階梯狀稻田,回憶一下子從我的胸口涌出,來勢兇猛卻毫無聲息地涌進我的腦海,在我的耳畔呢喃,剎那間來不及防備便陷入了那金色的童年。
滁河啊!美麗的滁河,蜿蜒在皖東布滿丘陵的土地上,流經(jīng)我的故鄉(xiāng),世世代代地哺育著我的鄉(xiāng)親們??!世世代代地灌溉著故鄉(xiāng)田野上的莊稼,滋潤著它所能觸及的每一片土地。
滁河?。∶利惖某?,流淌在故鄉(xiāng)世世代代孩童的心坎里,流經(jīng)我們的童年,日日夜夜地呼喚著他的游子啊!日日夜夜地陪伴著故鄉(xiāng)人們的成長,保護著住進她的每一個生靈。
滁河?。∶利惖某?,蜿蜒進我的夢里,蜿蜒在那童年夏季的黃昏。
在童年時代,每個夏天的傍晚我都要和爸爸一起用拖拉機去拉從滁河河畔上砍下來曬干了的柴草,以備度過漫長的冬季。當然每次只有爸爸在忙活,而我只是為了去滁河邊上玩耍。
滁河在流經(jīng)故鄉(xiāng)村邊時由于地勢低洼附帶形成了一個較大的池塘,池塘邊長著茂密的水草,綠油油的像一張綠色的毛絨毯子鋪在水底,在池塘東面長成一片片的蒲草,蒲草上長著一根根結實的桿子,在桿子上端結著蠟燭狀的“穗”,每當秋末那穗便會膨脹開來,化作絮狀在田野上飄蕩,尋找屬于自己的下一站。但這樣的蒲草看似美麗,如果任其發(fā)展不過兩年便會成片地蔓延開來,吞沒整個水面,于是鄉(xiāng)親便在其中種了些荷花抑制它的生長。
我靜靜地坐在河岸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蒲草叢中探出的小野鴨的腦袋,毛茸茸的甚是可愛,小野鴨似乎有所察覺又鉆了回去,我只好無奈地抬起頭來。火紅的太陽漸漸地落到了西邊。極目天際的云朵,從云朵背面散射出幾道金光灑滿了天空,遍野是已漸黃的稻穗,好似陽光順著低垂的稻穗流下積聚在穗尖,就要滴落下來了。在一片片金黃的穗尖下的田埂上,躺著一片片剛砍下不久的柴草,經(jīng)過太陽一天的烘曬,散發(fā)著鄉(xiāng)村田野上特有的草汁香味,愈久彌烈。
暮色低垂,連天際那殘留的幾束金光也在漸漸褪去,這時應著最后的余暉,大群的水鳥從四面八方飛向荷塘,它們在天空中久久地盤旋著,歌唱著,伴著最后一縷陽光飛舞著,似乎在做著某種古老的儀式,送別一天的忙碌。天色已暗了下來,鳥兒們也紛紛落了下來,在荷叢里、在蒲草中、在田埂上享受著靜謐的棲歇。不一會兒,一輪明月從瑯琊山的背面悄悄地升上了半空,晶瑩的月光映照在滁河微波粼粼的水面,與荷塘里若隱若現(xiàn)的荷花相互映襯著。田野間的青蛙們早已耐不住寂寞地爭著鳴叫起來,漸漸地叫聲匯成了一片。這時爸爸也吆喝著叫我回去了,我坐在爸爸的拖拉機上的草垛上,枕著草香在月光照耀下駛向河岸那邊燈火通明的村莊去了。
突然列車的報站聲響了,把我從這睡夢般的回憶中驚醒。我匆匆下車,迫不急待地坐上歸途的客車,駛向我那可愛的故鄉(xiāng)。
到了村口我還沒來得及放下行李便急匆匆地奔向滁河。同樣的暮色,殘陽卻如鮮血般被粗暴的涂抹在村邊的天空上,我的滁河早已干涸,河邊的荷塘早已被填埋,只有幾個掛著開發(fā)牌子的機械在忙碌地施工。故鄉(xiāng)的田野上被野蠻地劃開了口子,倒進了水泥、石子、瀝青,還未完工的傷疤上散發(fā)著難聞的氣味,彌漫在滁河上、田野間。那群群飛鳥、陣陣蛙鳴、朵朵荷花早已尋不見蹤影,只留下機器的轟鳴久久地回響在故鄉(xiāng)的田野上。
滁河啊,我曾經(jīng)美麗的滁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