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就回來
記得二零零四年剛工作,人生地不熟,悲苦零丁,秋天一到,更是連日陰沉。
周末無處消遣,只好躺在宿舍,聽著外面急雨冷風,沒有電視,更沒有網絡。突然記起兩個月前畢業(yè)時一個破收音機沒舍得扔,于是從旅行包里翻出來,拿到枕頭邊,胡亂調到一個音樂頻道,這時里面剛好放著一首歌——天冷就回來。
憂郁曲折的調子,平凡感人的歌詞,加上唱者略帶哽咽的嗓音,一下子便把我拉進了歌中。那時的我為了找工作,背著行囊走遍了不知多少地方,遭到了多少次拒絕,好不容易有個落腳點了,怎奈前途漫漫,命運難測,真想甩開一切,像歌中唱的那樣,天冷回去,回到遠方溫暖的家中。
眨眼,八年過去;回首,盡是蕭瑟。
世界變化很大,剛來時江寧四處荒涼,人跡罕至;現(xiàn)而今,商賈縱橫,高樓林立。外面的風景著實是好看了,可是心中的風景卻日漸衰敗,凄凄不似往日。那年,我還想到藍天暖陽總是有的,可是這個地方到底在哪兒呢?苦苦尋覓,到頭來還是徘徊在黃煙蔓草的路上。八年前孤臥宿舍的冷意襲來,仿佛夜半驚夢,而披衣起坐數寒星。
看窗外又是冷落清秋節(jié)?;野祷野档奶炜?,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突然來一陣秋風,將勉力維持在樹上的葉子狠狠撕下。水塘黑洞洞的,深不見底,透著一股駭人的冰涼。這種季節(jié)最能表達我的心情,也多虧這個季節(jié),能讓內心與外界如此統(tǒng)一。
杜甫曾寫道,“涼風起天末,君子意如何,鴻雁幾時到,江湖秋水多……”我特別欣賞其中的“江湖秋水多”一句。一千五百年前的江湖,關山萬阻,友人一去,事事難期;現(xiàn)在的江湖,多了便捷,多了繁華,可是秋水一點都沒少,它輕易把人與人隔斷;涼風也一點都沒減弱,它肆意阻滯著人們前行。身處這個江湖,無時無刻不感覺到它的涼意。
我意不在“苦秋”,我也沒有那些智者的悟性。大概秋天是個收束的季節(jié)吧,讓世間萬物都回歸到根源,花落葉脫,鳥飛獸遁,人的思想也跟著一起藏匿。我循著一個若有若無的夢,渾然不覺地走了很遠,等眼看著要抓到它時,夢又調皮地倏然跳開,我跟著一個踉蹌,垂下一直伸著而僵硬的手臂,好累!一幕幕往事出現(xiàn)在腦中,那時候,白霜滿瓦的清晨,媽媽將一件新縫的棉襖穿到我身上,輕輕拉一下領子紐扣,看看是不是太緊;那時候,傍晚秋收的田野中,爸爸將我抱到一團地瓜秧里,躲開驟起的北風;那時候,皎皎明月的夜里,跟著姐姐捉迷藏,鉆遍村里大大小小的草垛。我又起身,循著這一幕幕情景走回去,越走越真實,越走越清醒,噢!這才是我的精神家園。
有了這個地方,走的再遠也能回來;天再冷,也有紅泥小火爐,煮著香噴噴的米酒,驅散我一身的寒氣。江湖的魑魅魍魎,更是望而卻步,因為我有那些愛我的和我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