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我們說兩個人心有靈犀時,往往會用“心心相印”這個詞,但很少人知道心心相印這個詞來自于佛教禪宗。
對佛學(xué)稍有知識的人都知道,禪是中國化的佛教,是中國人最高智慧的結(jié)晶,是綻放于東土的白蓮。禪是智者的哲學(xué),只接引最聰明的人,沒有慧根的人是難以理解禪宗的。在中國,由于采用科舉制度作為各個階層上升的渠道,大部分聰明人都進(jìn)了文人這個行當(dāng),文人自然就與禪有了不解之緣。
文人與禪畢竟是一個太寬泛的話題,所以就簡單的談一下他們的一個共同點—強(qiáng)烈的自我獨立意識。例如,明末黃宗羲強(qiáng)烈地批判過君主制,主張無君;禪宗呵佛罵祖,過激者甚至要將佛祖打殺了喂狗。在大逆不道這方面,文人和禪真的可以說是伯仲之間了。
那么,為什么禪宗和尚會罵佛祖呢?佛教在傳入中國的過程中,漸漸地?fù)饺肓艘恍┑图壝孕?,淪為神鬼外道,嚴(yán)重背離了釋迦牟尼的初衷。第二個方面,許多人陷入在學(xué)問的鉆研之中,太執(zhí)著于佛經(jīng)的說法,反而不能明心見性,成就佛果。
道家有言,得魚而忘筌,得意而忘言。擺脫文字的束縛,超脫文字,才能真正的見道。禪宗也有這樣的智慧。
禪宗的傳教方式是“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直指人心、頓悟成佛”,禪宗反對偶像、權(quán)威的崇拜,一切有情,皆具佛性,自己本來就是佛,又何必從外界尋找呢?執(zhí)著研習(xí)佛經(jīng),落于言詮,是成不了佛的。為了還原本來的佛教精神,破除外在迷信,禪宗和尚甚至說,將佛祖打殺了喂狗去。這在其他流派的佛教徒眼中可謂是大逆不道了。佛祖是何等神圣,怎么可以打殺了去喂狗呢?可禪宗是真正正信的佛學(xué),最能理解釋迦牟尼傳法的本意。倘若將自己打殺了喂狗能讓信徒擺脫權(quán)威迷信,我想釋迦牟尼也是愿意的。畢竟涅槃之前,釋迦牟尼也表達(dá)過這樣的意思。
在禪師眼里,世界上是沒有至高無上的神存在的,眾生皆佛。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尊嚴(yán)與價值存在,都可以經(jīng)過自己的努力成為偉大的人,又有誰值得你去無限制的崇拜呢?偶像存在的目的就是被后人超越的,而非遙不可及的俯視。世上本來是沒有神的,可悲哀的是,我們往往自己造出許多神來,頷首低眉的叩拜,對神的無限制崇拜造成了神性至高,人性泯滅。披上神的外衣,一切罪惡似乎也有了神圣性。
既然佛教徒可以將釋迦牟尼拉下神位,打殺了喂狗,那為什么儒者就不可以將孔老二打殺了喂狗呢?
歷史上確實有這么大膽的文人———李贄。說起李贄,在思想界,那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李贄是明朝著名的哲學(xué)家,陽明心學(xué)傳人。他一生與孔老二作對,尖銳地批評虛偽封建禮教對中國人的毒害。李贄說,世人都以孔子之是為是,以孔子之非為非,這世間就沒有了真正的是非。所謂的神,所謂的權(quán)威,一旦被居心不良的人利用,危害是很大的。李贄一生著作取名為《藏書》、《焚書》大概是他知道自己難為世人所容的緣故。李贄是陽明學(xué)派的弟子,而陽明心學(xué)又是禪宗的延續(xù),由此可見禪與中國文人的淵源了。
黃宗羲罵君主,李贄罵至圣先師,天地君親師里面已經(jīng)沒有他們不敢罵的了。這樣的脾氣,怪不得被稱為臭老九!
中國文人的臭脾氣也是有著相當(dāng)長久歷史的。一位高中語文老師曾說過,唐朝雖然是中國古代最為強(qiáng)盛的時代,但中國文人的精神特質(zhì)卻定型于羸弱的宋朝。比如寫下“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的林和靖,便是個典型。他孤傲不群,才華橫溢,孜然一身。禪宗連釋迦牟尼祖師都要打殺,這和文人的清高孤傲、目空一切是很相似。所以在精神層面,禪宗強(qiáng)烈的獨立意識是與中國傳統(tǒng)士大夫相契合的。
中國文人除了愛罵人之外,還有強(qiáng)烈的出世情結(jié),在佛學(xué)未傳入中國之前就是這樣。但許多人誹謗佛教消極避世,教壞了知識分子,躲避在深山古剎中。中國有古語,小隱隱于野,大隱隱于市。躲避紅塵,只是境界未到罷了。對于高僧來說,污濁塵世就是清凈佛土,并不需要逃避,再說了,哪里有真正的西方極樂世界等你往生呢?彼岸無岸,心止即岸而已。因此最高境界的佛學(xué)是主張入世的,即“人間佛教”。
可是入世的禪少有人懂,畢竟生活中的智者是很少的。禪是文人的哲學(xué),禪是孤獨的,文人也是孤獨的,他們相互救贖罷了。如果讓中國文人在世界三大宗教中選擇一個皈依,那最可能是佛教。在中國,未出家但信奉佛教的人稱為居士。東坡居士、青蓮居士、易安居士便是如此。佛教是超階層、超國家、超科學(xué)的“世界主義”宗教。他愿意收容一切悲苦眾生,王公貴族也罷,販夫走卒也好,即便是娼屠漁獵也可以皈依到佛門。這才是真真正正的博愛眾生、慈悲濟(jì)世。
進(jìn)入了新世紀(jì),佛教究竟有怎樣的發(fā)展呢?是不是會依舊遭到世人的誤解?大抵還是可與知者言,難與不知者道,知之罪之,皆留與后人評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