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歸屬———故鄉(xiāng)
生活在華北平原這個普通的小村子,沒有巍巍青山,也沒有茫茫滄海。在外人看來實在算不上風(fēng)景秀麗之地,可我每次外出待不上幾天就會想家。每次歸來,踏上這片土地,心里都會有一種說不出的踏實感。盡管到過不少繁華的都市,也賞玩過不少美麗的山川,但內(nèi)心深處總覺得它們都勝不過我的家鄉(xiāng)。車水馬龍的街道,摩肩接踵的人流,以及手可摘星的大廈,都不屬于這片古老的土地。平淡是鄉(xiāng)村的寫照,莊稼人也享受著這份平淡。屋檐下剛出生的小麻雀,落窩反常的老母雞,墻根夢囈的小豬仔,棗樹上聒噪的蟬鳴,以及清晨屋后樹林傳來的那布谷鳥的叫聲,這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新,這就是家鄉(xiāng)的語言,鄉(xiāng)野的大合唱!
家鄉(xiāng)的四季很是分明,春是春,夏是夏,秋是秋,冬是冬。
在寒氣消失殆盡之時,大地的溫度已經(jīng)使那些黑色的小家伙有些躁動,蟄伏了一冬的螞蟻開始了大半年的忙碌。幾乎同時,農(nóng)民們也開始了一年的勞作,地里到處都是揮動的鋤頭,忙碌的身影。春雨如期而至,落在了剛抽芽兒的柳條上,落在了剛剛脫掉棉被的麥苗上。蛙鳴從屋后的坑塘傳來,門口的菜畦里蟲兒也開始了歡唱,東坑老粗楊的枝頭傳來各種鳥兒的吵鬧。日子在無聲地前進(jìn),葉子在無息地變稠,冬日里那光禿禿的大樹上的鳥窩已看不清楚,歪脖子樹上那兩戶對門的鳥兒,正嘰嘰喳喳地打著招呼。
夏暮里,布谷鳥正在傳送著“布谷布谷”的訊息,升起的裊裊炊煙喚回了野了一天的孩子,羊兒們、牛兒們也載著滿滿的肚子,帶著黃昏的倦意咀嚼著反芻的青草回家了。在這樣的日子里,莊稼人也咀嚼著安和閑,吞咽著苦與酸,在夜里做一個長長的美夢!
秋日里,待一切歸倉之后,只剩下空空的黃土地。農(nóng)歷十月,秋忙種下麥子之后,一年的辛苦還沒有結(jié)束,這時勞作轉(zhuǎn)移到了房前屋后。那時候村里家家戶戶都種了棉花,整個村子都是拔下的棉花秧。為了趕秋種,棉株在還沒有收剝完就被早早地拔掉,干枯的秧子上掛滿了棉桃。小時候我家也種了幾畝棉花,原本寬敞的打麥場被一排排的棉花秧分成了無數(shù)的小道,就像一個大迷宮。為了在天冷前把棉花剝完,外婆白天在打麥場里忙活,晚上還要在昏黃的老燈下用那長滿老繭且已裂了好多口子的雙手把一簸箕的棉桃剝完。那時外婆坐在小凳子上,我們兄妹五個圍坐在簸箕旁幫忙剝棉桃。就在這夜里,昏黃的燈光下,一個老人,五個孩子說著笑著,那咯咯的笑聲穿透了鄉(xiāng)村那毫無雜質(zhì)的黑夜,回蕩在整個村子里。就在這鄉(xiāng)村的夜里,有無數(shù)的人家上演著這樣平凡而又幸福的故事,無數(shù)的老人在給他們膝下的兒孫們講著那不知講了多少遍的鄉(xiāng)村往事。
冬日里,沒了農(nóng)活,莊稼人才算真正得了閑。這段時間是賣貨郎走村串巷最多的日子。早晨,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捏H車喚醒了沉睡中的雞鴨鵝狗,木梆子波浪鼓喚來了成群的孩子。不知鄉(xiāng)人何時給這聲音賦予了特殊的含義,不知何時這聲音已融入他們的生活。木梆子喚來了男人女人和拿著油瓶的孩子,“前者呼,后者應(yīng),傴僂提攜”好一番熱鬧之景。波浪鼓咚咚地響著,小王村的波浪鼓爺爺騎著他的鳳凰牌大鏈盒自行車來了,自行車后面馱著一個大箱子。那時候我很小,踮起腳尖也看不到箱子里面的東西,于是就地取材,搬來路邊的磚頭墊在腳下,踮著腳勾著頭,流著口水,看見了箱子里的寶貝。里面什么都有,女孩喜歡的發(fā)卡、頭繩、氣球,女人干活用的針線,男人用的洋煙洋火,孩子喜歡的瓜子糖果。車子后面綁著一個麻袋,里面是酒瓶,那時候很少有零花錢,于是就從家里拿酒瓶子換東西。我經(jīng)常瞞著外婆拿外公喝過的酒瓶子去換糖果,然后躲到草庵子里偷偷地吃掉。盡管那時我一直認(rèn)為糖果是貓拉出的便便,但那種誘人的味道自從離開家就再也沒有品嘗過。
直到現(xiàn)在我還是懷念那時全家人充實而簡單的日子,人活得是那樣的干凈,最多是為了那雞鴨鵝狗的崽子或東鄰西舍的孩子叫罵幾句,那種叫罵并無惡意,只是莊稼人一種粗狂感情的表達(dá)。泥土有寬廣的胸懷,一切不安的成分都被它的地氣吸納驅(qū)散,所以鄉(xiāng)村沒有城里的喧囂。每次踏上家鄉(xiāng)的土地我的心中就異常的平靜,總有一種歸屬感,又想起了那句話:你的腳下沾有多少泥土,你的心中就沉淀多少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