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圖為徐童,紀錄片導演,1983年就讀于中國傳媒大學新聞攝影專業(yè)?,F(xiàn)在工作生活于北京。紀錄片作品《麥收》(WheatHarvest)、《算命》(FortuneTeller)、《老唐頭》(Shattered),合稱“游民三部曲”。右圖為蘆葦,編劇,作品有《瘋狂的代價》,《霸王別姬》,《活著》,《秦頌》,《紅櫻桃》等,導演作品:《西夏路迢迢》。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
■“我此生想永遠成為他們,但可能永遠不能成為他們。”
■“新聞是搶出來的,紀錄片是長出來的?!?br>■“只要你肯去看一部紀錄片,去了解一位獨立紀錄片導演,你就會為自己點燃一根火柴?!?br>■“一部影片的豐富性具有很多很多層面,像洋蔥頭似的,一層層都有不同的含義,而內(nèi)核,就是你生命的質(zhì)地?!?br>“您拍攝中遇到最大的困難是什么呢?”
“我此生想永遠成為他們,但可能永遠不能成為他們?!毙焱肓讼?,回答道。
“再具體點說呢?”發(fā)問者窮追不舍。
“哈,沒錢!”
徐童的聲音漸漸隱沒在觀眾熱烈的掌聲里,他坦誠直接的把到場的觀眾都逗樂了。這一幕發(fā)生在由單向街書店舉辦的,一場關(guān)于中國獨立紀錄片的沙龍活動上。
3月24日,在活動開始前,書店里已陸續(xù)坐滿了觀眾,不少人手里還捧著一本《清影記錄中國》,趁著沙龍開始前的幾分鐘還在津津有味地讀著。
《清影記錄中國》系列叢書是由清影工作室根據(jù)其免費影像放映計劃,以紀錄片作者訪談為主,兼有對作品的介紹,形成的獨立紀錄片導演訪談錄。
聽眾里有來自中國傳媒大學和北京電影學院等高校的學生,也有從事紀錄片制作的職業(yè)人。不論專業(yè)與否,他們都一群是獨立紀錄片的愛好者,匯聚一堂希望聽聽兩位著名獨立紀錄片制作人談———紀錄片與當下中國社會。
兩位主講分別是:獨立紀錄片《算命》的導演徐童和影片《活著》的導演蘆葦。在《清影記錄中國》中記錄了對他們的相關(guān)采訪。
“獨立”之惑獨立紀錄片的“獨立”,體現(xiàn)在兩點:一是資金獨立,二是創(chuàng)作獨立。
當天的另一位嘉賓,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的影視傳播方向博士研究生梁君健介紹,紀錄片可以按照生產(chǎn)方式分為兩類:工業(yè)紀錄片和獨立紀錄片。工業(yè)紀錄片主要指那些由電視臺制作,在公共媒介平臺上放映的紀錄片。比如,《舌尖上的中國》、《大國崛起》等?!岸毩⒓o錄片,是指區(qū)別于機構(gòu)制作之外的紀錄片,它們對于社會的獨立情深和獨立思考,遠比制作方式更重要?!?br> 很多獨立紀錄片的完成,需要依靠一些國際藝術(shù)節(jié)和電視臺的資金支持。而獨立紀錄片的困難,不僅僅在于資金,也與不完全開放的電影管理機制有著密切關(guān)系。
在擔任去年的青年電影節(jié)評委時,蘆葦接觸到很多國內(nèi)獨立紀錄片。他發(fā)現(xiàn)中國紀錄片的藝術(shù)水準高度、表達的深刻程度,都遠在故事片至上,這讓他吃了一驚?!暗?,還沒有形成完整市場和發(fā)行機制,許多優(yōu)秀作品無法面市?!?br> 談到現(xiàn)在獨立紀錄片生存的狀態(tài)時,徐童認為獨立紀錄片在缺少放映渠道的同時,還缺少傳播受眾。“我們不希望它們只是在一個小圈子里傳播欣賞,我們在努力通過沙龍等形式,向全社會推廣?!薄凹o錄片是長出來的”
紀錄片的本質(zhì)究竟是什么?是應(yīng)該講述一個故事,見證一段歷史,還是充當一種媒介?
蘆葦和徐童覺得,紀錄片要做的,不僅僅是反應(yīng)社會歷史的真實,更要找到生命的質(zhì)地,表達生命的質(zhì)感。
“我們要表達的不只是社會時間的過程,而是過程當中的人的狀態(tài)。而這個人也應(yīng)該是活靈活現(xiàn)、躍然紙上的。”
在蘆葦看來,近幾年,中國故事片雖在票房上走上坡路,卻在質(zhì)量上走著下坡路?!霸诠适缕铮覀兛床坏缴鐣恼嫦?,看不到生命力的真相,看不到我們這個時代的時光是什么樣子的?!倍o錄片做到了,正如偉大的俄羅斯導演塔可夫斯基所言電影的本體功能:雕刻時光。
徐童的“游民三部曲”《老唐頭》、《麥收》、《算命》讓蘆葦印象深刻,它們展現(xiàn)的是一群掙扎在社會底層的小人物的真實生活,更是一群在底層掙扎著生活的真實的人。
在西安時,蘆葦曾組織過一場紀錄片的放映會。他把一群從事室內(nèi)裝修的朋友請來觀看《老唐頭》和《麥收》。誰知道,放映結(jié)束后后竟沒有人離開,大家坐在那里又討論了三個小時于紀錄片相關(guān)的話題。
“這是故事片所做不到的?!碧J葦說,紀錄片膠片記錄的是真實的生活,通過影片視角的選擇,我們重溫了生活中的分量。
“紀錄片是向真而構(gòu),不是向虛而構(gòu)?!币舱驗榧o錄片真實的特點,有人認為,獨立紀錄片也應(yīng)該考慮記錄媒體關(guān)注的社會敏感問題,但徐童并不完全贊同。
“新聞是搶出來的,紀錄片是長出來的?!比绻侣勚腥说恼嫦喽贾v不明白,那么整個事件就更講不明白了,“抽出了生命的歷史就是一地碎片,我們要關(guān)注其中的人?!?br> 作品不等于介質(zhì)、媒介,但是又承擔著社會歷史的所有責任,徐童做出生動地比喻,“一部影片的豐富性具有很多很多層面,像洋蔥頭似的,一層層都有不同的含義,而內(nèi)核,就是你生命的質(zhì)地?!钡窨躺馁|(zhì)地在某種意義上講,徐童說自己的紀錄片不能算個人的作品,因為影片中的人物是最為重要的,創(chuàng)作者的意圖也是通過人物表現(xiàn)出來的。“紀錄片雕刻時光的同時,活生生的人物也同樣被雕刻下來。”
徐童拍片子很簡單,就是融入到自己的拍攝環(huán)境中,“邊生活,邊拍攝。”
拍《老唐頭》時,徐童前后用了一年多時間,先在拍攝對象的家中住了半年,又用了半年多的時間幾次回訪補拍。
當時,這部獨立紀錄片的拍攝團隊也是“獨立”的,只有他一個人。這個“一人劇組”就在“拳打腳踢”多項全能里完成了“游民三部曲”之一的作品。“這就是一個連續(xù)的生活過程,也是一個時刻都可以發(fā)生的創(chuàng)作過程。這不僅是一種拍攝狀態(tài),更是一種生存狀態(tài)?!?br> 與拍攝對象的長時間相處,促成了記錄的真實。獨立紀錄片所承載的反映現(xiàn)實社會的重任,也恰在于人物和生存境況的真實。
“我們想要要成為他們,融為一體,更需要有人愿意說出自己的感受。紀錄片是合作的結(jié)果,是拍攝者和被攝者的默契合作?!边@是徐童導演最大的困惑也是最促使他的作品不同的一點。
一個紀錄片人就像一個手工藝者,在多少歲月的摸爬滾打中,將嘔心瀝血的作品精雕細琢。用時光雕琢成的,不一定是最時尚的、最賣座的,卻是最沉淀的、最永恒的。
紀錄片不同于商業(yè)片,在商業(yè)院線上映的票房也并不樂觀。對于一部紀錄片,不應(yīng)該用票房和影響力來衡量,而應(yīng)當是時間和生命力。梁君健認為“而我們對于紀錄片的討論,也是對紀錄片的生命的延長?!?br> “紀錄片是個動詞,是是在生活的行動中才能完成的影像?!毙焱缡钦f,而我們每個人的行動也都是一個動詞,紀錄片對于中國當代社會的作用的實現(xiàn),不僅僅在于獨立片制作人的辛勤,也更在于我們每位受眾的參與。
正如蘆葦所說,“在過去,是《史記》書寫了歷史。而現(xiàn)在,我們可以用影像來書寫我們的歷史,書寫我們的生活,書寫我們的時代。”
在歲月長河的沖擊下,就算它的藝術(shù)價值隨之慢慢消退,它的社會價值也會越來越重要。終于一天,我們的子孫看到真實的紀錄片會說,“哦,我們的父輩就是這么過來的”。
嘉賓的聲音被隱沒在掌聲里,但在三人看來,獨立紀錄片的路究竟能走多遠、走多久,依靠的不僅僅是他們?nèi)齻€獨立紀錄片人,也不僅僅是支持獨立紀錄片的幾百個聽眾。需要的是更加完善并開放的放映機制,需要的是更多人們對于真實的關(guān)注和歷史的見證。
如徐童所說,獨立紀錄片在時光的雕琢里,也精心地雕刻著生命的質(zhì)地。
這讓人想起賈樟柯說過的:只要你肯去看一部紀錄片,去了解一位獨立紀錄片導演,你就會為自己點燃一根火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