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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失的美味


  那天去市區(qū),辦完事已是中午,因為暈車沒什么胃口,我就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隨便逛著。忽然見一家小飯店的招牌上寫有山野菜面條,心里一動,我便朝那家飯店走去。
  那是一家清真飯館,店面很小,寥寥幾張桌子,沒幾個人影,但是很干凈。我要了一碗山野菜面條,一個素包子,開始吃起來。軟爛的面條,濃稠的漿湯,原本并不怎么好吃,可是加上兩勺碎花生米,一匙芝麻醬,一小份兒店家自制的小咸菜,再添上幾滴辣椒油,倒上點兒陳醋,好了,一碗色、香、味俱全的山野菜面條新鮮出爐。白嫩嫩的面條,暗綠色的野菜,金黃的咸菜,碧綠的芹菜,泛著透明的紅色辣椒油,讓人一見食欲大開。
  吃慣了學(xué)校食堂的大鍋飯,這種清淡爽口的家常飯倒別有一番風(fēng)味。看著碗中的山野菜,我不禁想起小時候和媽媽一起去地里摘野菜的情景。作為一個自小在農(nóng)村長大的孩子,野菜是常吃的,尤其是春天。
  初春,天氣尚寒的時候,就去找白柏蒿、枸苜蓿,回來洗凈再拌面上籠蒸,然后用蒜泥、麻油拌著吃,不僅好吃,而且白柏蒿還有清熱明目通氣的功效。所謂白柏蒿,就是“蔞蒿滿地蘆芽短”中的“蔞蒿”,即黃蒿剛生長出來的嫩芽,只有三月初的幾天可以食用。早些日子,芽兒太小,不易采集,晚些時候,就長老了,不能食用。至于枸苜蓿,則是早春枸樹剛發(fā)芽時長出的穗狀花序,為深綠色,蒸食味道甚佳。這兩樣,可以算是春天的打頭菜了。
  伴著春天的腳步,眾多藏在山野之間的綠色生命開始快活生長,馬齒莧、薺薺菜、黃花苗等野菜紛紛登上了人們的餐桌,成為難得的美味。其中,薺薺菜是我最愛吃的一種野菜。小時候,每年三月,我都會和媽媽去地里挖薺薺菜,回來后擇洗干凈,趁著新鮮直接剁成餡兒,拌上調(diào)料,不管煮餃子還是蒸包子,我的飯量都會是平時的兩倍,直吃到再也吃不下為止,用媽媽的話說,是“吃到喉嚨眼兒了”。薺薺菜做陷兒,最大的特點是味道極其鮮美,并有一種特別的清香,讓人“愛不釋口”,欲罷不能。
  榆錢兒,也是一種常見的野菜。一到三、四月份,榆樹上掛滿了鮮黃嫩綠的榆錢兒。凡是家里種有榆樹的,都會全家出動去捋榆錢兒。會爬樹的爬樹,不會爬樹的就用長鉤去鉤,總得捋個滿盆滿筐的,給鄰里親朋分著吃。物不算稀罕,只是趁著時令,嘗個新鮮。榆錢兒最常見的做法,便是拌面蒸食。榆錢兒也可以洗凈生吃,別有一種爽口的清甜之味,最受孩子們的喜愛。同一時節(jié)的香椿樹的嫩芽兒也是備受歡迎的美味。它有一種獨特的滋味,只需稍稍腌制便可食用,是下飯就粥的最佳小菜。
  等到五月,槐花開了,潔白的花兒一串串一疊疊地掛在樹上。摘了來,生食甜潤可口,也可以用于煮粥做菜,蒸、煮、炒、烹,各有風(fēng)味。至于柳芽兒、楊葉兒,也都可以食用,只是做法有些麻煩,得先用水浸泡兩日,并且總有一絲泡之不去的苦澀味兒,所以很少被人食用。
  此外,莧菜、豬毛鬃菜、掃帚苗芽尖兒都是可以從春到秋常年吃的,但也以初春之時的嫩芽兒味道最佳。還有紅薯嫩葉、南瓜纓子、蘿卜纓等瓜菜嫩芽兒也是鄉(xiāng)里人家常吃的野菜,是改換口味的最佳選擇。
  這些童年時的美味,現(xiàn)在想起來都還記憶猶新。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吃飽了薺薺菜餃子,我對媽媽說,別人都是把春天看進(jìn)了眼睛里,我是把春天吃進(jìn)了肚子里,逗得全家人哈哈大笑。一晃眼,十幾年過去了,變化的不僅是年齡,還有這個世界。田地被征占,獨門小院被一棟棟標(biāo)準(zhǔn)的單元樓所取代,我離家越來越遠(yuǎn),而那些曾經(jīng)的美味也躲進(jìn)了深山更深處,正如那些美好的記憶,都藏進(jìn)了日漸遠(yuǎn)去的歲月里。
  一碗山野菜面條將盡,我卻仍覺得意猶未盡。也許打動我的并不僅僅是這碗山野菜面條本身的味道,而是童年的味道、春天的味道、家的味道。我吃的也不僅僅是面,而是回憶。那些我念念不忘的美味,和“吃進(jìn)肚子里的春天”終究是遠(yuǎn)去了,現(xiàn)在我所有的,也不過是“看在眼睛里的春天”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