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者小傳
侯傳文,1959 生于山東泰安。1988 年 北京大學東方文學專業(yè)研究生畢業(yè),2004 年獲四川大學文學博士學位?,F(xiàn)任青島大 學學報部主任、文學院教授,北京大學東方 文學研究中心研究員,中國印度文學研究 會理事,山東省外國文學學會副會長。主要 從事東方文學與文化研究。主持完成國家 社科基金一般項目1 項、省部級項目多項; 主持在研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1 項、國 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子課題1 項;著有《話 語轉型與詩學對話———泰戈爾詩學比較研 究》、《佛經(jīng)的文學性解讀》、《東方文化通 論》等專著7 部,在《文學評論》、《外國文學 評論》等各類報刊發(fā)表論文100 余篇。獲省 部級獎勵多項。
“藍海”相對于“紅?!倍?,后者指成熟熱鬧 的領域,前者表示一個有待開拓的空間。我1978 年考上大學中文系開始尋夢之旅,在文學創(chuàng)作的 紅海里夢游數(shù)年,收獲甚微,教師工作促使我轉 向文學研究的藍海。在文學研究領域,相對于中 國文學的紅海,我走向了外國文學研究的藍海; 在外國文學研究領域,相對于西方文學的紅海, 我走向了東方文學研究的藍海;在東方文學研究 領域,相對于國別文學和純文學的紅海,我找到 了總體文學和大文學研究的藍海。因此,我把自 己的文學尋夢之旅稱為“走藍?!薄?br>走近泰戈爾
尋找一個有發(fā)展空間而又適合自己的學術 領域,是從事學術研究的首要任務。1985 年我報 考北京大學東方語言文學系的東方文學專業(yè)研 究生,是我人生的一個重要選擇。從專業(yè)方向的 角度說,雖然我本科階段比較喜歡現(xiàn)代文學,和 同學一塊編寫了一部《中國現(xiàn)代文學作品提要》, 畢業(yè)論文寫的是郁達夫,然而畢業(yè)后在電大任 教,主要教外國文學課和文學理論,考研時很自 然地轉向了外國文學。但報考東方文學還是西方 文學方向,卻有些糾結。東西方都有我喜歡的作 家,考研之前還發(fā)表過一篇分析哈姆雷特形象的 文章。之所以選擇了東方文學,可能是由于這個 專業(yè)有季羨林先生掛名招生,對我有較大的吸引 力。沒想到我由此進入了一個學術的藍海。
研究生畢業(yè)后我來到青島大學任教,學術之 旅并非一帆風順。我學的是東方文學,教外國文 學課,主要是西方文學,東方文學只能作為選修 課。我在北大學的印地語,因無用武之地而漸漸 荒廢。我來青大后寫的第一篇論文是《福斯塔夫 與唐吉珂德喜劇性比較》,是備課的副產(chǎn)品。一段 時間,我坐在書齋,眼望大海潮起潮落,心中不時 有些焦慮,哪里是我文學尋夢的藍海?就在這時, 我走近了泰戈爾。1991 年論文《論泰戈爾的人格 追求》在《南亞研究》發(fā)表,開始了我的泰戈爾研 究之旅。除了一系列論文之外,我在大陸出版的 第一部學術專著是《泰戈爾傳》,題為《寂園飛 鳥》。寂園是泰戈爾辦學校和后期長期居住的地 方,飛鳥是詩人一部重要詩集的題目,合在一起, 體現(xiàn)出作家的人格。我曾為該書寫過一篇后記, 說明我的泰戈爾情緣,其中寫道:
因為喜歡泰戈爾,1985 年報考研究生時,我 選擇了北京大學東方語言文學系的東方文學專 業(yè);因為喜歡泰戈爾,研究生期間我選擇了印度 文學方向并選修了印地語。畢業(yè)后來到青島大學 中文系任教,寧靜深邃清新自然的泰戈爾,仍然 是我面對喧囂浮躁的外部世界,感覺疲倦和無奈 時的一個凈修林。
《寂園飛鳥》完成后,我接到中華書局編輯的 邀請,為中學生寫一部《泰戈爾詩選》的導讀,因 為教育部將《泰戈爾詩選》列入了“高中生課外閱 讀推薦書目”。我欣然接受這個任務,2002 年出 版了《〈泰戈爾詩選>導讀》。就在這一年,我到四 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攻讀比較文學與世界文 學博士學位,這是我人生的又一個轉折點。讀博 使我和泰戈爾的情緣進一步發(fā)展。由于導師曹順 慶先生以比較詩學著稱,我對泰戈爾有一定的研 究基礎,于是便將比較詩學與泰戈爾結合,以“泰 戈爾詩學比較研究”作為博士論文選題,第二年 被列入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做博士論文和國家課 題使我的學術研究邁上新的臺階,同時與泰戈爾 這位文化巨人的“對話”和“長談”,使我感到充實 和享受。這次長談歷時八年,經(jīng)過了博士論文寫 作、國家項目研究、書稿修改三個階段,2010 年 專著《話語轉型與詩學對話》由中國社會科學出 版社出版,期間還發(fā)表了二十余篇相關論文。
走向佛教文學
北京大學東方語言文學系讀研究生期間,在 季羨林、劉安武、黃寶生諸先生的引導下,我進入 了印度文學和東方文化領域,并走近了佛教文學。 特別是聽了黃寶生先生的印度古代文學課,知道 在一般人看來神秘莫測的佛經(jīng),放到印度文學史 上,不過是些不同類型的文學作品罷了。來到青島 大學工作后,系主任也是我大學時代的老師馮光 廉先生鼓勵我報科研課題。我到大學圖書館轉了 一圈,和印度相關的圖書只有半套《中華大藏經(jīng)》。 佛經(jīng)源于印度,南傳北播,產(chǎn)生了廣泛的世界影 響。在東方,佛教與東方三大文化圈都有非常密切 的關系,是東方文化的代表。在中國,佛學是國學 的一部分。當年胡適先生提倡整理國故,為北大學 生開列的“國學必讀書目”中,就有許多佛經(jīng)。當時 有人提出質疑,建議減少佛經(jīng)部分。胡適表示,書 目中其他方面還可以壓縮,但佛經(jīng)不能壓縮了,因 為不讀佛經(jīng),就不能對中國文化做全面深刻的理 解。一個中國學者研究印度文學,佛經(jīng)是一個很好 的切入點;作為一個東方文學研究者,佛經(jīng)也是一 個很好的研究對象。如果說熟讀《圣經(jīng)》是全面了 解西方文學的必要前提,那么,也可以說熟悉佛經(jīng) 是全面了解東方文學的重要前提。由于佛教在東 方諸文化之間起了溝通和整合作用,作為佛教文 化主要載體的佛經(jīng)便成為東方文學的一個原型 庫?;诖耍覉罅恕胺鸾涛膶W研究”的題目。由此, 我又進入了一個學術的藍海。
當時只是興之所至,低估了課題的分量,低 估了資料、時間和精力方面的困難,并且高估了 自己的治學能力。從此我背上了一個沉重的、當 然也是迷人的包袱。在繁重的教學工作之余,我 便沉浸于佛經(jīng)之中。我是把這些佛經(jīng)當作文學作 品來閱讀的,讀到文學性差的便放過,讀到優(yōu)美 的、精彩的、藝術性強的作品,如有所感悟,我便 欣然命筆。幾年下來,也有些收獲,在《外國文學 評論》、《文藝研究》、《南亞研究》等重要刊物發(fā)表 相關論文十余篇,并于1998 年完成了二十余萬 字的《佛經(jīng)的文學性解讀》書稿。這部專著由我的 恩師,時任中國社會科學院外國文學研究所所 長、中國外國文學研究會會長的黃寶生先生作 序,2002 年在臺北出版,2004 年由中華書局在北 京出版,在學術界產(chǎn)生了較大的影響。
佛經(jīng)是東方文化元典,蘊涵非常豐富,因此 可以有不同的讀法,文學性解讀便是其中之一。 與信佛者的念誦奉持不同,文學性解讀是一種理 性的觀照;與哲學、倫理學、邏輯學和歷史學的研 究不同,文學性解讀是一種欣賞和品味,包含一 定的情感因素。因為將佛經(jīng)作為文學作品來閱 讀,需要有這方面的愛好,這種愛好不僅是對佛 教文學研究意義的認識,對佛學思想的某種理解 和認同,更重要的是對佛經(jīng)中瑰麗豐富的想象、 穎異的哲理情趣和藝術性表現(xiàn)的贊賞。
2008 年秋我到中國社會科學院外國文學研 究所跟隨黃寶生先生做訪問學者,原計劃是為了 完成手頭的教育部項目“生態(tài)文明視閾中的印度 文學經(jīng)典”。去了之后,趕上黃老師為社科院和北 大有關專業(yè)的博士碩士開梵文課,便跟著一起聽 課,受益匪淺,意圖學點兒梵文,有助于我的佛教 文學研究。2011 年教育部項目初步完成之后,我 以“中印佛教文學比較研究”為題申報國家社科 基金項目獲得批準,由此,我再度回到佛教文學 這片藍海中遨游。
走向大文學
在2007 年出版的《多元文化語境中的東方 現(xiàn)代文學》一書的后記中,我談了自己“大文學” 的研究思路和學術理念:“筆者一直主張,東方文 學研究應該走‘大東方文學’與‘東方大文學’研 究之路。所謂大東方文學就是將東方文學作為一 個整體進行總體研究,其中有兩個要點,一是東 方文學不應該是國別文學或地區(qū)文學的簡單組 合,而應該具有內(nèi)在的統(tǒng)一性,否則就沒有成為 獨立學科的理由;二是東方文學應該包括中國文 學,在研究東方文學文體、思潮等文學現(xiàn)象時,都 應該將中國文學納入視野,只有這樣,才能對東 方文學史上一些具有普遍性的規(guī)律、特點和問題 進行具體深入的探討……所謂東方大文學是從 東方文學發(fā)展過程中文史哲互涵互動的實際出 發(fā),超越純文學的理念和方法,樹立大文學觀念, 關注大文學現(xiàn)象,從而展開大文學的研究思路。” 不僅這部《多元文化語境中的東方現(xiàn)代文學》,我 的佛教文學研究,教育部項目“生態(tài)文明視閾中 的印度文學經(jīng)典”的申請,也都是這樣的大文學 理念的實踐。
從文學研究轉向文化研究,基于我的教學實 踐。我原來開設的課程是東方文學,因為文化熱 和商品大潮的影響,文學走向邊緣化,于是在授 課過程中就有意識地講一些背景知識,提高學生 的興趣,漸漸形成了一系列關于文化的思考,課 程也由東方文學改為東方文化。講稿經(jīng)過整理, 形成并出版了專著《東方文化通論》。西方把文史 哲分得很細,細分自有它的好處和道理,可以深 入研究事物本身。但世界是整體性的,如果割裂 得很厲害,也有弊端。文學是文化中有機的一部 分,特別在東方,傳統(tǒng)理念上,文史哲甚至宗教都 是不可分的,從文化整體來關注更符合文學本身 的意義。從文學走向文化,歸根結底還是個人興 趣。我從讀書時代興趣就比較廣泛,在圖書館里 什么書都看,還選修了哲學、歷史、宗教學等文學 之外的課程。個人興趣的廣泛使我不能潛心純文 學,而走向更廣闊的大文學的藍海。
《東方文化通論》是我在大陸出版的第一部 學術性比較強的專著,也是國內(nèi)第一部東方文化 史方面的專著,出版后反響不錯。正是由于這部 著作和相關論文的影響,2011 年北京大學幾位 教授邀我合作,作為課題組核心成員和子課題負 責人一起投標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東方文化 史》,獲得成功。在論證過程中,我的《東方文化通 論》成為《東方文化史》總體思路和框架的基礎, 我因此成為該項目的“概論”子課題負責人,負責 東方文化史的理論建構和總體整合。二百余萬字 五卷本的大型《東方文化史》將于2016 年問世。
以上是我文學尋夢之旅的自述。有意還是無 意,我的文學尋夢之旅似乎總是走藍海,個人認 為,面對物欲橫流的社會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文 學本身就是一片藍海。我的人生已經(jīng)與文學結 緣,生命不息,文學尋夢之旅估計不會結束,在文 學的藍海中開辟出一片屬于自己的空間,是我始 終不渝的人生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