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喜歡逛商場,有人喜歡逛公園,而我,偏偏喜歡逛山。逛山的感覺,真好。
當(dāng)然,不是所有的山都能逛的。比如黃山,就不能逛,它山勢險峻,每走一步都得手腳并用,小心翼翼;衡山也不能逛,蜿蜒的小路那么漫長,你恨不能插翅飛到最高峰———祝融峰,必定是急匆匆快步如飛,哪有時間閑游?廬山更不能逛,它巍峨雄奇,游人如織,后人推前人,你必須不停地往前趕。什么閑情,什么逸致,都無影無蹤了。
可以逛的山是這樣一種山:它沒有高聳入云的陡峭山峰,也沒有古木參天的原始森林,卻有滿山遍野縱橫交錯的灌木。偶有幾棵馬尾松,也像鶴立雞群般搶眼。這種山是那么秀氣,那么嫻靜,仿佛小家碧玉一般可愛。山間布滿了彎彎曲曲的小道,你可以盡情地毫不費(fèi)力的在山上漫步。逛山的年齡應(yīng)該是這樣一種年齡:既無憂無慮,又天真爛漫。那時的我十三四歲,正是所謂的豆蔻年華。沒有學(xué)習(xí)的壓力,也沒有大學(xué)可考。在那物質(zhì)匱乏精神也匱乏的年代,逛山就是我最大的樂趣了。這里有許多可以吃的東西:紫色的漿果,爆裂的毛栗,帶尖刺的甜葉,紅的黃的楊梅。有千姿百態(tài)的植物,羽片狀的杉樹,火紅的杜鵑……還有奇形怪狀的昆蟲??梢月牭礁鞣N各樣的聲音:啁啾的鳥語聲,嘰嘰的蟲鳴聲,沙沙的樹葉聲,絲絲的輕風(fēng)聲。我時而在羊腸小道上漫步,時而在灌木叢中徜徉,時而摘野果,時而捉昆蟲。
春天的時候,我會去小山谷中拔竹筍。那山谷非常幽靜,非??侦`。當(dāng)你獨(dú)自一人的時候,你會感到恐懼,偶有一聲鳥鳴,更是令人毛骨悚然。但我非常喜歡這個山谷,這里有清亮亮的小溪,有翠生生的竹子,有一片毛茸茸綠油油的草地。腳踩上去,晶瑩清涼的溪水漫過腳面,那感覺讓你從腳尖舒服到心里。聽到腳底下“撲哧,撲哧”的響,我有一種惡作劇的爽快。撥開草地上的灌木,看見露出小小的尖尖的腦袋的竹筍,我會欣喜不已。當(dāng)然,我并沒有功利心,因?yàn)槲野蔚闹窆S從來就沒有炒成一盤菜,我只是感受到嚴(yán)冬已經(jīng)過去,真正的春天悄然來臨。我哼著自己編的歌,都是敘事性的,無非是窮人怎樣受苦,地主怎樣可恨的。因?yàn)樘?,不懂得男歡女愛,所以沒有這方面的內(nèi)容。走累了,我會躺在雜草叢中,仰望湛藍(lán)的天空,潔白的云朵,神思一下就飛得很高很遠(yuǎn):山的盡頭是什么地方?天上的神仙是怎么生活的?
逛山,有時也有危險。一次,聽到灌木叢里沙沙的響聲,我好奇地走過去,扒開枝葉一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原來是一條有褐色斑紋的大蛇!我飛也似的向山下狂奔,沖到山腳,回望山頂,還是驚魂未定,一條紅色碎花裙也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即使這樣,依然阻擋不了我逛山的興趣。
蘇軾在《赤壁賦》里寫道:“惟江上之清風(fēng),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盡,用之不竭,是造物之無盡藏也?!惫渖?,沒有功利的目的,沒有塵世的繁雜。在這里,可以感受心情的純凈和溫潤,可以體會心靈的自由與自在。我深深地知道,這些小山,就是我心靈的伊甸園。如今,久在都市,多了份浮躁,少了份寧靜;多了滿天的灰塵,少了純潔的云朵。我常常想起那山,想起那位穿著紅裙子的女孩,心中悵然若失。這難道就是人們所說的失樂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