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河西□翁敏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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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翁勾欄
河東·河西□翁敏華


  漕河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這就是我們學校所在地———一條漕河將校園隔成河東河西。
  俗話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我工作在河東,生活在河西,天天在這河東河西間奔波?!昂游魃綅徣f丈高,河東河北高粱熟了”,那是《黃河頌》里的歌詞。如今河西河東的風景,只須改幾個詞依舊成立:漕河兩岸高樓萬丈平地起,同時,一“茬”一“茬”的人才在這里爆芽、開花、結(jié)果、成熟。日前八八級的同學返回母校,河東河西地尋覓自己留下的足跡,唧唧喳喳地講述他們的青春往事??磥?,漕河東西,會是很多人的銘心刻骨。
  前些年,接受過一次校報記者的采訪。小記者問道:“老師,您又研究元曲又寫散文,請問元曲與散文有什么關(guān)系?”我反問了她:“你覺得元曲是什么?”我說:元曲是一種世界觀呵!我從來不把元曲僅僅看作一種文體。我從元曲中汲取過許多精神養(yǎng)分。我感謝元曲。
  1979年考上研究生離開皖南,當我關(guān)上柴門,最后再望一眼我那帶小院的瓦屋時,我是多么的意氣風發(fā)、躊躇滿志,竟然對著因復習迎考沒時間收拾而荒蕪不堪的院落,大聲地來了兩句李白的詩:“仰面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ByeBye了您吶,我的“三十年河東”———那一年,我正好三十歲。
  沒想到,迎接我的上海并不熱情。丈夫供職的學校,已把暫借給我們的“工宣隊辦公室”收回,改借了個倉庫房給我們。那房子,頂棚是蘆葦編的草席,不隔寒暑不隔音,雨大了還漏,正是滬語里所謂的“草棚棚”。用現(xiàn)在的話說,叫“蝸居”,叫“蟻族”。
  ———這就是我“三十年河西”的開始?
  ———那又怎樣?你還想怎么著?
  翻開我開始研究的元曲,這么兩句曲辭跳入眼簾:“算從前錯怨天公,甚也有安排我處?!保ò踪S【鸚鵡曲】)只覺得襟懷豁然開朗:是啊,“蝸居”又如何?“蟻族”又如何?不也是“天公”的“安排我處”么?不也能看書讀文、思考學問、擺弄方塊字么?或許,“草棚棚”更能吻合做學問的本質(zhì)呢,不是說“板凳要坐十年冷”么?哦,原來元曲是一種世界觀哎!
  是的,元曲是一種世界觀,一種幽默世界觀。如果說我們在唐詩里感受到“唐人氣概”,宋詞里體會到“宋人情緒”,那么元曲,就是“元人幽默”的結(jié)晶。幽默是一種世界觀。幽默世界觀看世界不是典型喜劇式的,也不悲觀失望,幽默是一種“善意的嘲諷”,是有情無情的結(jié)合,是悲喜劇的結(jié)合。幽默講究“自嘲嘲人”,自嘲精神最為難得?!八銖那板e怨天公,甚也有安排我處?!毖劭从忠霸固煊热恕绷?,趕快來上這么一句,就能夠一笑了之了。前些日子生病住院,想自己近年身體加速衰老,難免感傷,看著病床,耳邊又響起元曲家悠悠的“想從前”曲句,頓時釋然??磥?,元曲幽默世界觀還是當今社會十分需要的精神財富呢!
  六十歲生日那天,我把自己想象成了一棵樹:
  “一棵樹,一棵六十年的樹,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樹的年華,樹樣年華:我的人生經(jīng)歷。也曾有草樣年華,也曾有花樣年紀。樹樣的年華,錄在年輪里。
  河東。頻頻移植。北國曠野,皖南山地。兩行淺淺足跡。河西。說是太平盛世,時而風暴,時而瘟疫。幸有一座森林的支持,老樹,或能開出最后的嬌姿?
  沒什么可抱怨的,老樹,你有這兩碗‘酒’墊底。一個花甲以后的歲月,你只管用你六寸不爛之筆,從容演繹———生命的真諦:無論河東,還是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