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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聃齡先生口述歷史(十)
科研道路上的四次選擇(下)


  我在科研道路上的第四個選擇發(fā)生在20世紀末。1999年,我應英國紐卡斯爾大學李嵬教授的邀請,赴該校語言系進行了為期5個月的訪問。紐卡斯爾大學語言系在語言障礙方面的研究在國際學術界享有很高的聲譽,對培養(yǎng)語言障礙的研究人才也起了很好的作用。訪問期間,李嵬教授給我看過一些資料,上面報道了一些發(fā)達國家語言障礙的發(fā)生率。令我印象最深的是,澳大利亞每7人中就有一名語言障礙者。李嵬教授還告訴我,英國當?shù)孛績蓚€學校才有一名醫(yī)生,而每個學校就有一名語言矯正師。可見英國政府對從小培養(yǎng)兒童健康的語言能力的重視程度。帶著好奇心,我進一步翻閱了相關的資料,結果發(fā)現(xiàn),語言障礙是一個巨大的研究領域,它不僅包含了因腦損傷而導致的失語癥,而且包含了閱讀障礙、口吃、聽力障礙等許多內容。由于語言在人類社會生活中的巨大作用,許多發(fā)達國家都投入了巨額的資金開展語言障礙的研究。
  從英國回來后,我暗下決心要開展語言障礙的研究,把語言認知的基礎研究推進到語言障礙的應用領域。2000年,在教育部的支持下,我聯(lián)合英國紐卡斯爾大學語言系、香港大學言語與聽力系,舉辦了首屆“語言認知神經(jīng)心理學和語言障礙”高級研討班。辦班的宗旨就是“推動國內語言障礙的研究,培養(yǎng)一批從事語言障礙研究的高級人才”。2002年,我聯(lián)合天津市河西區(qū)醫(yī)院負責口吃矯正的醫(yī)生,在我校開辦了4期口吃矯正班。2003年,我們又從長春市北華大學請來了有20多年口吃矯正經(jīng)驗的林嵐教授,開班進行口吃矯正。隨后又與北京林教授口吃矯正中心建立了長期的合作研究關系。2005年,在國際口吃日的前夕,我主持召開了“中國首屆口吃研究與矯治研討會”,與會者有科學院、高等學校和醫(yī)院從事口吃研究的專家,還有全國一些有影響力的口吃矯正師和部分口吃協(xié)會的會員。會上我們提出的口號是:關注口吃人群,推進口吃研究。以后我們又多次舉辦了國際口吃日(10月22日)活動,檢查口吃矯正的成績,并深入開展了口吃的神經(jīng)機制的研究。
  為什么在語言障礙的研究中,我特別選擇了口吃問題?原因有以下幾個方面:第一,口吃困惑著成千上萬的人們,特別是那些即將步入社會和剛剛步入社會的許多青年人,他們的痛苦至今沒有得到社會應有的關心和關注。第二,口吃是可以矯正的,這為研究學習、訓練與腦的可塑性的關系,提供了可能性;第三,口吃是一種綜合性很強的疾患,它涉及到生理—心理、遺傳—環(huán)境—教育、社會—個人等諸多方面的問題,適合于多學科的協(xié)同攻關;第四,從基礎研究到應用研究,是科研工作發(fā)展的一條必由之路,選擇口吃進行研究,是從語言的基礎研究走向應用研究的一個嘗試。近年來,我們在口吃的基礎研究中取得了顯著的進步和成果,通過腦成像研究,發(fā)現(xiàn)了口吃與支配言語計劃的大腦—基底節(jié)的神經(jīng)環(huán)路的損傷和支配言語運動的大腦—小腦神經(jīng)環(huán)路的損傷有密切關系,在國際上首次提出了口吃的兩條通路理論。該項研究被刊物編輯部視為“有新聞價值的文章”論文發(fā)表后,受到國內外口吃研究者的關注,并被國內外多家媒體報道。
  除口吃外,近年來,我們還研究了聽覺障礙對語言理解和產(chǎn)生的影響,以及語言經(jīng)驗在腦的可塑性中的作用。此外,還研究了閱讀障礙,采用動態(tài)因果模型(DCM)考察了閱讀障礙兒童在語言理解任務中腦區(qū)之間的相互作用。
  語言障礙的研究不僅有助于揭示障礙發(fā)生的機理,也為揭示正常人的語言功能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模型。因此,我們的研究不僅能有效地揭示不同語言經(jīng)驗對腦的可塑性的重要影響,并能對相關語言障礙的矯治提供腦科學的重要依據(jù)。這些成果也為2011年科技部對認知科學與學習國家重點實驗室的驗收做出了貢獻。
  30年來,我一直進行著語言認知研究,從大的研究方向上說,30年我只干了這一件事情。這個領域的科學問題太多了,要想搞清楚其中的許多科學問題,人的一生實在顯得太短暫,太不夠用了。這是我常常感嘆“人生苦短”的一個原因。當然,時代在前進,學科在發(fā)展,在同一個研究方向上,會出現(xiàn)許多新的問題值得探索。選擇過程也是一個不斷探索的過程。只有在探索中不斷提出新的問題,才能在一個研究方向上保持前進的活力,永不枯竭,永不停頓,永無止境。
  在研究方向的選擇中,社會需求和自己的研究興趣是兩個最重要的依據(jù)。我的原始興趣是化學,以后轉成了心理學,又從心理學進一步轉成了認知神經(jīng)科學。我不知道,如果我堅持了自己原來的興趣,是否會做得比現(xiàn)在好一些,但我相信,我現(xiàn)在所從事的工作,同樣具有重要的意義和價值。在這個意義上,我認為,自己50年前、30年前和10年前所做的選擇和探索,是值得自己付出的。
  近10年來,我在選擇和探索中,見證了北師大認知神經(jīng)科學的發(fā)展歷程,也見證了教育部重點實驗室和國家重點實驗室從無到有,蓬勃發(fā)展的過程。我常常想起在建設和發(fā)展的道路上所遇到的種種艱難與困難,也為她的發(fā)展和壯大感到高興。我參與過這個實驗室的建設,并用自己的工作為她的成長做出過貢獻。但我也清醒地意識到,個人的能力是有限的,與后來的發(fā)展相比,我的工作只是奠定了一些基礎。今年年初,實驗室順利通過了科技部組織的驗收,得到了不錯的評價,這使我從內心感到安慰。這五年對我個人和我的家庭來說,是非常不平靜,充滿矛盾和內心激烈斗爭的五年。在選擇和探索中,某些犧牲是無奈的,也是難免的。
  在我30年的選擇和探索中,我得到過來自各方面的關心、幫助和支持,這些支持和幫助來自學校的各級領導,來自周圍的許多朋友和同事,來自提供經(jīng)費支持的許多基金部門,來自自己的家庭和親人,更來自我的近百名的碩士和博士研究生。我特別要感謝和我共同奮斗和成長的學生們,正是他們的辛勤工作、創(chuàng)新精神和對老師的關心和照顧,才有我和我這個研究集體的工作成績。在這里,我想重申我曾經(jīng)說過的話,我們的每項成果都是老師和同學集體智慧的結晶,我的后半生是和學生們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的。我的所有成績、榮譽和獎勵都是大家努力的結果。我感謝他們,也永遠愛他們!
  人的生命有止境,但人類對世界的認識沒有止境,學術研究也是沒有止境的。我不敢肯定,我在選擇和探索的道路上還能繼續(xù)做多少工作,但我相信,只要自己所從事的事業(yè)有益于社會,有益于人民,有益于科學的發(fā)展,這件事情就一定會后繼有人,永遠也不會完結,而且會做得越來越好。希望寄托在后來開拓者的身上! (采訪/整理雪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