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傻大哥■周翠蓮
大哥傻,我從小就知道。我小的時候就時常聽到有些人背地里說洪源 (大哥的名字)傻之類的話。母親和父親談到大哥時,也總是說,這孩子心眼少、實在,我們要多上點心,要不然在外面別人會欺負他。那時候,我不知道什么是傻,不懂得大人們話中的意思。隨著人的長大,我發(fā)現(xiàn)大哥確實有別人沒有的特點。大家對他的態(tài)度好像也和別人不一樣,比如說,生產(chǎn)隊里的臟活重活,隊長總是安排他來做,他不但不提意見,不攀比,而且每次高興地去做;當(dāng)生產(chǎn)隊里分東西時,如果是論堆分,每人一份,別人都去搶大堆,往往留給他的是最小的、最不好的那堆。鄰居家有什么需要幫助時,他總是沖到前面,也不看點眼色,只管熱情地幫忙。我估計就是因為這些,大家才覺得他傻。
大哥不同于傻春,傻春幫助父母把弟妹撫養(yǎng)成人,她會為他們的家庭爭取利益。大哥不同,大哥除了幫助別人沖在前面,家里的其他事情他不往前沖,尤其是為了利益之爭,他總是躲在最后,他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算了,我們也不差那一點。”
大哥不會哄我,和其他兄姊相比,我從小和大哥不是多么親。家中的大事有父母,小事有其他的哥姐,所以就忽略了他。我對他深刻的認識和了解應(yīng)該從父親生病開始。2008年8月,父親查出了胃癌晚期,在淄博住院半個月,然后就回到了老家濰坊。大家都清楚,凡是和癌扯上關(guān)系,事情就不好辦了。我家在農(nóng)村,回家后大家都覺得越治療可能病人遭的罪越多,所以都建議放棄治療。
老家有句話叫“好死不如賴活著”,天堂雖好,但我們知道,父親還是更愿意和他的老伴、孩子們一起生活在人間,所以我們還是決定把父親送去醫(yī)院。我們雖然兄妹五人,但父親住院安排起來卻非常困難,因為母親1985年就偏癱了,需要人照顧。大姐已過六旬,大姐夫身體不好需要人照顧,大姐去不了。二哥家嫂子身體不好,家里還喂著一群豬,二哥也離不開。二姐是老氣管炎,來回跑動也不方便,盡管她表示可以去陪床,但我們都知道她是不能去的,因為她去了只能再多一個病號。我上班自然是離不開的,算來算去就剩我大哥一人。大哥毫不猶豫地接過了這副擔(dān)子,二哥感到自己離不開,就把他的二兒子從工地上叫回家,和大哥輪流照顧。就這樣二哥、二姐在家照顧母親,大哥和我的小侄子在醫(yī)院照顧父親,老人的問題總算得以解決。
大哥和小侄子照顧父親無微不至,大哥脾氣好,小侄子活潑,總是逗著爺爺高興,父親的病情有了好轉(zhuǎn)。這一年父親生日過后(陰歷十一月初三),我把父親接到了淄博,父親和母親(二姐跟著)在我這兒度過了一個冬天,直到2009年四月中旬才又回到濰坊繼續(xù)住院。這一次父親沒有回家直接進醫(yī)院,我問父親讓誰陪床,父親說你大哥。父親選擇了大哥,不知是看中了大哥的好脾氣還是覺得兒子比孫子更親,他更愿意和兒子在一起。這一次父親的病情進一步惡化,盡管醫(yī)院和全家都盡了最大的努力,父親還是永遠離開了我們。
父親走后,母親就和二姐住到了一起。二姐和姐夫精心照顧母親直到2012年8月2日(陰歷六月十五日)。這是一個特殊的日子,母親又一次住院。這一次母親病得很厲害,她的病令她大小便失禁,而且不會吞咽。病人大小便失禁是我們常見的,但是不會吞咽就意味著母親失去了吃飯、喝水的功能,一個人不能吃喝生命如何延續(xù),全家人處在悲傷、焦慮和不安之中。還好,現(xiàn)在醫(yī)療水平的提高,可以通過鼻飼,吃喝的問題總算得到解決。在醫(yī)院的日子里,有醫(yī)生和護士的幫助,問題好解決些。但母親不可能一直住在醫(yī)院,為了護理方便,大哥學(xué)會了插管和灌腸,出院后母親便跟隨大哥回了老家,從此的護理任務(wù)就交給了大哥。
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我想大哥是個例外。母親從這次生病到今天整整一年的時間,大哥沒跟母親發(fā)過一次脾氣,而且想盡一切辦法逗母親開心。為了逗母親開心,他什么都想到了,他編順口溜逗母親笑,舉著母親的尿桶唱“紅燈記”,脫掉汗衫露出他的白肚皮,扛根樹枝學(xué)豬八戒……還有一次,母親迷糊得厲害,眼睛都睜不開了。大姐說,那次我給咱娘唱歌,咱娘就睜開眼了,我再給咱娘唱歌吧。我說,老聽你唱歌不靈了,我估計咱娘現(xiàn)在不想聽唱歌,想聽驢叫,大哥馬上說:“娘,你想聽驢叫嗎?我給你學(xué)。”這就是我的傻大哥。
說起我的傻大哥,不得不提一下另一個人———我的大嫂,大哥之所以這么孝順,與大嫂的支持和幫助是分不開的。大嫂雖然不識字,但深明大義,心地善良,她一直是大哥堅強的后盾。洗衣、做飯、地里的活基本上她全包了,讓大哥沒有后顧之憂。另外大嫂為了逗母親開心,還自起外號。每每問母親大嫂的名字,母親都會面帶笑容。
母親的身體已經(jīng)十分虛弱,她可能會隨時離我們而去,但我想她是幸福的,因為她有一個“傻兒子”,這就是我的“傻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