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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王


  街拐角處有一座簡易的木棚,僅有個遮雨的頂和四根撐地的木柱子。
  這木棚的主人是個年過半百的老人,黑黑瘦瘦的樣子,頂著大半截黑發(fā)茬子和小半截新露頭的白發(fā)。老人喜歡笑,一笑就會扯開他的嘴角,露出口里黃白相間的牙。
  “哎,老小子,你是啥時候蓋的這小木棚?”才搬到鎮(zhèn)上的人也喜歡叫老人為“老小子”,這個半打趣半樂呵的稱呼讓老人很受用。到后來,他甚至都不太習慣人們恭恭敬敬地稱他為“張大爺”或是“張老先生”了。
  “呵呵……這木棚早著咧,那時候鎮(zhèn)上興起了一股子創(chuàng)業(yè)熱,俺那老婆子也閑不住了,可著勁兒地攛掇俺也做點小生意。那時候沒錢賃鋪面,瞅著流動的露天攤位也難受,所以就拾掇拾掇家里的舊木材往這拐角搭了個棚。”
  “那時賣的是老婆子釀的米酒。你別說,俺那老婆子可真是個會過日子的好手,漿的衣裳清亮亮的,做的活計漂漂亮亮的,釀的米酒真真能饞死人?!崩先瞬[著眼笑著,瘦削的雙肩在輕輕抖動,看得出來,他想起年輕時候快樂的事兒了??墒抢先诵χχ蹍s漸漸黯下來。
  “咱下盤棋吧!”老人倏地這么來了一句,說得人們一愣,竟一瞬間忘記了原是為了取笑老頭兒才來的?!鞍。惩蝗幌肫饋砑依镞€有一捆白菜沒摘洗,你們是不知道,俺家那個懶婆娘,只知道和俺斤斤計較……”一個漢子如夢初醒般大驚小怪地叫出聲,然后耷拉下眼瞼尷尬地沖老人笑了笑?!鞍ァ闲∽樱骋苍撟吡?,俺家中午飯開飯的時間比別人家早呢……”一時間,原本在木棚聚集的一小圈閑人都漸漸散光了。
  木棚邊只剩下幾個剝了漆的小凳子,老人立起身,弓著背將它們一個一個地收回小棚內(nèi)碼好,然后開始盯著那個早已擺好的棋盤發(fā)呆。一陣風過處,懸在木棚細梁上的一溜鈅匙“滴答滴答”地響起來。
  自從老伴兒走了以后,這里便成了老人配鑰匙的小鋪面。每天天還未透亮,老人就來到了這里,待到街上的人都回家休息了才戀戀不舍地離開。老人的生意并不好,有時一天也碰不上一個顧客,在他那兒配過鑰匙的人抱怨過老人,說他配的鑰匙打不開門。可是,他依舊風雨無阻地待在他的木棚里,有時聽聽廣播,有時小憩一會兒,而更多的時候,就是瞅著那個殘缺的棋盤。棋盤上的“車”少了一個,“炮”失了兩個。于是,一顆綠紐扣和兩顆黑紐扣便代替它們呆在那兒。
  “來來來,咱下盤棋,俺年輕的時候可是下贏過一位象棋高手。他說俺要是好好學,將來一定是個棋王……”有段時間,老人喜歡拉著一些放學的中學生下棋,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一個蘋果或是一根香蕉,外加一包小糖擺在面前,愣是叫你不好意思回絕。
  老人的鋪面依舊是冷冷清清的,鎮(zhèn)子里的拆遷隊已經(jīng)奉命拆除了大量的違章建筑,老人的小棚也快了吧?將來,老人能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