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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 望 李 白





  盛唐有一個詩人:因了他,唐朝氣象磅礴;因了他,唐詩瑰麗豐饒;因了他,中國文學鮮活而靈動。賀知章見了他,驚呼“謫仙人”,以為太白金星下凡,忙解衣帶、退金龜,叫人拿去換酒共飲;杜甫邂逅他,相見恨晚,“醉眠秋共被,攜手日同行”,離別后“三夜頻夢君”,期盼重逢時共樽 “重與細論文”;明代唐寅把酒對月,杯盞中浮起他模糊面容,于是狂呼 “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去長安眠,姑蘇城外一茅屋,萬樹桃花月滿天”;現(xiàn)代詩人洛夫仰望他,仿佛見他將”千載寂寞萬古愁,在一俯一仰中盡化為聲聲低吟”。文人相輕,由來以久,而李白卻讓一向清高的文人低眉俯首、心悅誠服,那該是緣于怎樣的不俗仙骨?
  李白兼有儒家、道家和游俠三種思想,身上散發(fā)著游俠、刺客、隱士、道人、策士的氣質。他古道熱腸,俠肝義膽,仙風道骨,“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散出一懷儒家的傲岸;入世受挫,“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現(xiàn)出的是道家避俗離濁的逍遙;壯志未酬,“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揮灑的是俠士的一派狂狷;而“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浮在杯底的卻是禪者的玄思。一個詩人,心靈深處透出融合萬物、順應自然的美,呈現(xiàn)出如此絢爛景象,難以想象,無以解釋,只能相信他就是謫仙。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氣度如此蕭散,惟有李白;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姿態(tài)這樣灑脫,只能是李白;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舉止那般狂放,天地一人矣。
  于是,他讓另一個偉大詩人傾心不已。公元744年4月,在洛陽的董家酒樓里,杜甫和李白相遇了。聞一多先生說:“青天里太陽和月亮走碰了頭,那么,塵世上不知要焚起多少香案,不知有多少人要望天遙拜,說是皇天的祥瑞。如今,李白和杜甫———詩中的兩曜,劈面走來了,我們看去,不比那天空的異端一樣的神奇,一樣的有重大的意義嗎?”二人一見如故,同往開封、商丘游歷,次年秋天,又同游山東,一道尋訪隱士高人,同去齊州拜訪當時馳名天下的書法家李邕。李、杜互寫贈寄詩,表達彼此真誠的情誼。杜甫寫下《贈李白》、《春日憶李白》、《冬日有懷李白》、《天末懷李白》、《夢李白》等詩。李白比杜甫年長11歲,但對杜甫非常敬重,曾寫下《沙丘城下寄杜甫》一詩,“思君若汶水,浩蕩寄南征”,思友之情恰似永不停息的汶河水。就像《紅拂傳》里的虬髯客一見李靖,便知天下大勢已定,乃飄然遠引。一個人能碰見令自己心折的高人,應該算是一種幸福的際遇吧。當他們各自巍峙成中國文學史兩座奇峰時,我們該多么慶幸他們能在同一處時光里相遇。對他們而言,那是人生得一知己;對歷史來說,便是一場戲劇華美開幕。驟然間,燈光四射,唐朝的舞臺上只見李白一襲青衫,“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要銷盡萬古愁緒,只為“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燈光漸次暗去,時間之帷慢慢合上,而掌聲已然響起。
  關于李白之死 ,歷來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其一是醉死,其二是病死,其三是溺死。溺死之說最浪漫。李白在安徽馬鞍山采石磯上捉月臺飲酒,酒醉,跳江捉月,騎鯨升天,回歸仙界……李白與月結緣,月下徘徊,對月獨酌,邀月同游,最后,“脫身依舊歸仙去,撒手還將月放回”,脫去肉身,逃離塵世,放月而回,攬?zhí)烊霊?,一番詩仙風骨卓然而現(xiàn),其士子精神早已穿透時光帷幕,映射在整個中國文化舞臺上。
  像一只驚鴻,李白飄然而去,卻讓人仰望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