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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媽媽,您過得可好


  提起她,心里總是泛起些許遺憾與愧疚。
  認識她,是在9月14號夜里,我作為一名學生記者去走訪和健館,暮色降臨,秋意正濃,寒顫的涼風冷冷吹過,又值開學高峰期,學子家長下榻何處成為他們的一抹愁云。
  走進和健館,里面整齊擺放著200余頂長約2米、寬約1.5米的藍色帳篷,這是學校為新生家長提供暫時休息的地方。有幾位家長顛簸了幾個小時的火車,已經(jīng)在帳篷里酣然大睡,打起了呼嚕;幾個男人光起了膀子,手里扇動著硬紙板;幾個小孩子倒是歡呼雀躍起來,從帳篷里向外探出小腦袋張望著。
  周圍是一片嘈雜,唯獨她則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好像周圍的一切都不會妨礙到她,粉紅色的大厚褥子斜立在她身后,身子顯得單薄,穿著學生運動鞋,鞋面的藍色已經(jīng)褪盡,泛起了些毛皮。她低垂著頭,一撮發(fā)絲垂在耳邊,風使她的發(fā)絲黏在熱干面上,她倒吃得得津津有味。
  “阿姨,您沒有帳篷住嗎?”強烈的燈光打在她的臉上,黑黑瘦瘦的看得清顴骨的棱角,她的眼窩向里面凹陷,眼睛迥然有神,使我的心猛地一顫?;蛟S因為嘈雜聲淹沒了我的聲音,或許她實在太餓了,她回答“一天都沒吃飯了,呵呵?!蔽冶瘧懙囟⒅?,她卻笑著仰起臉看著我。她的牙齒很白。
  旁邊老師似乎也注意到這位母親,找了一個空帳篷,抱起褥子把她領到帳篷里,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是她的女兒打來的電話,“放心吧,都安頓好了,你趕緊洗洗睡吧?!彼莵碜择v馬店正陽縣的一位母親,今年45歲,體重卻不足90斤。
  “這兒的飯真貴,六塊五,我們那才三、四塊?!笨吹剿沦I的褥子,我問:“這個也不便宜吧?”“80塊錢?!睂ψ约毫鶋K五的飯錢都斤斤計較的母親對女兒卻理所應當?shù)?“奢侈”,“這兒偏北,我怕她冷就又給她買了一條,孩子好了我也高興?!薄跋氡啬畠簛韺W帶的棉被都是您一針一線縫制的?!薄皼]有,我沒時間給閨女弄?!边@樣出乎意料的回答使我愕然。她緊接著補充:“不過,給我閨女帶的被褥都揀家里最好的挑?!焙髞聿胖浪钦娴臎]時間。
  她是一位三個孩子的媽,丈夫在2010年在信陽打工中出了車禍,村里的家戶都搬到城里,只剩的兩戶農(nóng)家,她這家子是其中一家。2013年7月,她領著孩子,叫上村里的包工頭,從親戚那借上錢,自己擔起石灰、搬起磚頭,蓋起了磚房?!敖桢X是最難的事?!彼畔聼岣擅妫畷r眼角紅潤,我們促膝而談,她一直笑著,那是她唯一一次流淚。掙錢養(yǎng)家成了她的使命,坐上火車闖起了東南西北,露宿街頭那是常有的事,所以對于今晚我們給她找?guī)づ駮r,她說:“有個地方躺那睡一會,支支就過去了,買個帳篷真不值?!薄皫づ裰饕强紤]到隱私,特別是女性。”“有個地方將就一下就行了,誰還顧上這啊?往地一躺天就亮了?!?br>  她的一夜是短暫的,農(nóng)忙時夜里就挽起袖頭裹起褲腳扛起鋤頭到16畝田地里,按照機井排到的序號,提前將送水帶排到田里。一次又一次的斷電,讓本該排到的序號不得不往后拖延。家里沒電是常有的事,因此月光代替了手電筒,蟋蟀不停地演奏,青蛙不停地呼喚,像是在為連續(xù)的干旱發(fā)出吶喊,在求救雨水的甘潤。蚊子叮咬也是她們最好的待遇,女兒終于忍不住困意與叮咬她的身體開始往地上傾斜,“我犯困時,媽媽骨如瘦柴的身體,將我的瞳孔放大?!保ㄋ龑懙娜罩荆┰鹿庹罩谝?,她一邊奔跑一邊拍打著臉呼喊“清醒清醒”,吆喝聲將少年所有的煩愁都傾灑在這片讓她們流連忘返的土地上。就這樣他們迎接第二天早晨的寒氣,此時往往是凌晨,母親用力將電閘打開,拖著疲憊的身體,跟著送水帶的水到了水稻田地,就這樣守在田邊,直到達到一定水位,她們把田埂壘高,方才離開。
  我們促膝而談,剛開始她因被老師同學接待有些許不自在,手搭在腿上掰著手指。談到她女兒時,總是笑著看著我,“我跟他爸就覺得苦了我的兒了,可她說‘不苦’,我閨女來學的時候在麥場還抱著他爸爸,親親他爸的額頭,哭著說‘我不想去學校,我會想你的,爸爸。’”對于她來說,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供孩子讀了書,念了大學。
  她笑著風輕云淡地講起她的故事,在她看來那不是苦難,對生活也不苛刻計較?!吧钅哪鼙M如人意?誰都不容易,你要高高興興地接受它,人總得向前看吧,我不苦,我還有孩兒跟他爸呢!”我為對她的憐憫心而感到愧疚,因為她是不需要人同情的。說著,她從包里取出一袋從家里帶來的烙餅遞給我,“餓不餓,吃吧?!?br>  已經(jīng)10點多,我留了電話給她,說第二天跟她女兒送她上火車,結果第二天有事我失約了,她坐上了回家的火車,可我心里總帶著一絲遺憾。還好,后來聯(lián)系到她的女兒?!拔梗荴XX么,我在圖書館11樓,你可以坐電梯上來?!痹捳f出那剎那,感覺自己確實欠妥,她是一個從村里來的新生?!安缓靡馑?,學姐,我不太會坐電梯,我在樓下等你吧。”電話里她的聲音很好聽,也很溫柔,“謝謝你,學姐,我知道你,我媽媽已經(jīng)走了,她說怕你有事不想打電話麻煩你。”
  她就這樣走了,絲毫不愿麻煩他人,想起留電話說我去送她時說的一句話:“閨女,你忙你的,學習是大事,我能摸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