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廬山云霧


  近日,講授豐子凱先生的 《廬山面目》,學(xué)子對 “有時(shí)一帶樹林忽然不見,變成了一片云海;有時(shí)一片白云忽然消散,變成了許多樓臺?!北硎静唤猓悍鍘p之上何以會有玉宇瓊樓,莫非是作者的幻景?殊不知在峰巒疊嶂間,尚有幾多相對平緩的地帶,所以,那樓舍不僅有,且數(shù)以千計(jì),皆錯落有致地若隱若現(xiàn)于那云山霧海之中。甚至在牯嶺一地,鱗次櫛比的屋宇,竟然成半爿街市;倘佯其間,自有云霧相伴相隨,讓你頓悟,那是天上街市,而非人間!
  我去廬山避暑,就是穿越了那天上的街市,辭謝了那相送的白云,投宿到綠叢深處一家小樓舍的。小樓只有兩層,樓下是店主人全家起居之處,樓上才是客舍??蜕醿尚∫淮?,共有三間。小間已被兩對鴛鴦?wù)紦?jù),我這只孤騖只好在大間里一隅偏安。大間有大間的好處,寬敞明亮,東西各有窗口 ,清風(fēng)徐來,僅有的一絲夏熱就會被消解得無影無蹤,很是清爽愜意。有時(shí)白云前來光顧,從東窗悄然而入,又從西窗冉冉飄出;不必夢幻,也不必羽化,就會讓你成為實(shí)實(shí)在在的神仙。
  最有興味的是,每天從小旅社出發(fā),去五老峰,去含鄱口,去三疊泉,去仙人洞等風(fēng)景勝地觀光游覽。不必?fù)?dān)心單身的孤寂,路上有的是朋友。彼此不存在塵世的糾葛,人人融進(jìn)純凈的山水中,人人具涵了山水的靈性,人人都是自然人,純潔自己,真誠他人。記得有一日,遠(yuǎn)征三疊泉?dú)w來,暮色四合,行至一山林處又被團(tuán)團(tuán)白云圍住,找不到下山的路。 “喂———”幾位在路途結(jié)識的朋友用雙手合成喇叭,向山下呼喊?!拔埂鄙较潞芸炀陀辛嘶貞?yīng)。經(jīng)山下朋友指點(diǎn),我們得以從從容容蜿蜒而下。當(dāng)兩伙朋友相聚后,決定合影留念;崖石上方影影綽綽有幾個(gè)大字,暮靄蒼??床磺宄?。待等閃光燈一閃,大家情不自禁歡呼雀躍起來。原來那第一個(gè)字是 “阿”,第二個(gè)字是 “彌”,第三個(gè)字是 “陀”,第四個(gè)字是 “佛”。
  一日至龍首崖。佇立崖頭往下望,崖下是萬丈深淵,與對面大山相呼應(yīng),形成一座空谷。一棵碗口粗的樹,從崖縫間斜刺里長出來,宛如那龍首崖的龍須。崖頭立有木牌,上面寫著,禁止下去照相。面對此情此景,朋友們議論紛紛,甭說去拍照,就是往下望一眼,也令人頭暈?zāi)垦?。突然間人群向兩邊分開,敞出一條路,原來是兩個(gè)輕盈靈秀的女孩,徑直向那龍首崖邊緣走來,一個(gè)女孩一步一步地從容而下,背倚在那棵樹上,另一個(gè)女孩則蹲在崖頭,舉起相機(jī)居高臨下為之拍照。然后兩個(gè)女孩再交換位置,再留影一張。觀者無不唏噓感嘆,紛紛圍攏上去,驚羨不已。 “萬一掉下去豈不———”人群中不知誰在關(guān)問。只見那兩女子,一個(gè)伸出手臂,指向那空谷中一朵閑云,另一個(gè)則答道: “自有它接住!”嗚呼———人群爆發(fā)一陣呼喊,驚動一只野鶴從樹梢上展翅飛去,消失在空谷中……豐先生在他的 《廬山面目》一文中說,他去含鄱口 (含鄱陽湖之口也)是想一覽廬山腳下的鄱陽湖,可是被那密密層層的白云遮住,久久不散,只好去吃茶,而品茗之后,那湖依舊被白云封鎖住,不得不掃興而歸。說也奇怪,我在廬山長住二十余日,無論是專程至含鄱口,還是云游四方路過那含鄱口,都要在那 “口”上的亭子佇立良久,深情地望一會那至純至凈至柔至美的鄱陽湖,卻不曾有一日有一次被那云霧遮蓋封鎖阻擋過。面對萬頃粼粼碧波,我想:是因?yàn)橛辛丝飶]這座山,才有了鄱陽湖那片水;是因?yàn)橛辛僳蛾柡瞧?,才有了匡廬這座山。他們是山山水水,水水山山,兩者相映,相映成夢,相映成詩;兩者相依,相依成夫,相映成妻。他們美輪美奐,明麗天地;他們恩恩愛愛,芳菲千古。夫之所以把妻包包裹裹不讓豐先生看,一是因?yàn)槟瞧拚谑釆y打扮,不宜他人悅目;二是因?yàn)樨S先生是位畫家,怕那妻被豐先生畫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