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窗外有山。
　　長長的夏日里，回眸望去，山總浸在暄暄昊昊的晝光里。
　　立冬之后，白晝一天比一天更為簡約。
　　暮色里的山，與我的相望，遂成為尋常。
　　要下班了，我在窗前，站，或坐，望山。木木地望，無所思，亦無所憶，像這個季節(jié)野地里的任一棵樹那樣。
　　默默地，一些時光在山的腳下流過，如水，如熙攘的車。
　　不刻意去想什么，不想拉住光陰的袍襟，不想求諸內(nèi)心和外物，最好的是留白。然后，剎那，再凝神去望———山，隱在暮色里了。
　　突然發(fā)覺了燈光的存在。視線被阻隔，被攏回屋內(nèi)。而暮山，仍在那里，即使我的眼前，只是窗玻璃平板而炫目的反光。
二
節(jié)氣日漸深涼。清晨，陽光的溫度和重量不同以往。
　　山依然以一貫的沉靜，來迎接朝陽的熱忱。
　　火炬樹卻作出了積極的回應，它的情緒，與葉子一起被感染和點燃。
　　隔了這么長的時空，一株深山坳里的火炬樹，與一株仄身城市罅隅的火炬樹，對季節(jié)的感觸一樣靈敏。
三
多少年多少年以后，或許，山就成了海。無邊的水漫過來，又漫過去，像光陰———光陰如水，海水，汪洋之水，或者更像河水，逝川之水，浩淼，恣肆，曲迤，跌宕，幽隱或軒昂，喧嘩或沉靜，閃亮或晦暗，卻穿越長長漫漫重重，渡過朝朝暮暮昏昏，向前，向下，向前，向下，豈肯回頭。
四
晚秋的山，是最耐望的了。
　　你望著它，望上一天，它都不會有些許躁動。
　　反倒是你累了。
　　累了，就上山去走走吧。
　　秋山行意，真如一幅國畫，走進畫中，無須機巧，只須有一株山菊、一抹野云、一脈澗泉的性情。
　　山，仰頸向天。偶有云，懶淡的，卻又獨立無羈的云，從山的頭頂滑過。———彼時，云無心，山無言，四野蒼蒼，流光湯湯，時間遠在海天之外。
　　西北望，該是起風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