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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爸爸


  夜已沉靜,室友們都在自己的夢中和家人相擁,我卻只有屏幕里的《小爸爸》陪伴。拿起手機(jī)一看,已是午夜,再算算日子,現(xiàn)在我的爸爸應(yīng)該在工作吧。爸爸是一名普通的煤礦工人,他沒有于果那般精湛的演技,但他有最純真的樸實;他沒有于果那般帥氣的臉龐,但他有最慈愛的笑容;他沒有于果那般健美的身材,但他有最偉岸的身軀。
  感受著充足的暖氣,接受著良好的教育,享受著無憂的生活,這一切都因為我有一個“大爸爸”。我知道,爸爸最好的朋友是一位“黑姑娘”。她不僅占據(jù)爸爸的時間和精力,還“占據(jù)”他的身體。作為一名煤礦工人,爸爸每天8個小時陪伴著她,有時夜班也需要在“一起過夜”,而她卻總在傷害著爸爸。爸爸被她打斷過鼻梁,燒傷過臉,擦破過耳朵,砸腫過腳。她總是那么的無情,每天化作煤塵潛入爸爸的肺中,想要折磨他一輩子。爸爸在十大危險行業(yè)之一的煤炭行業(yè)中為了千家萬戶的暖氣,在耗損著自己的身體;為了讓我接受良好的教育,在與“黑姑娘”抗衡;為了讓我無憂地生活,在冒著生命危險工作。多么偉大的人呀,天天面對冷漠的煤灰,天天提心吊膽地面對死神的追逐。
  記得有一次放學(xué)回家,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坐著一個頭戴安全帽,身穿棉衣、棉褲,腳著大靴子的人,他正低著頭吃著方便面,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在30多攝氏度的夏天格外顯眼。他艱難地抬起頭失落地看了我一眼,我只記得除了紅唇白牙外,其他部位都是黑的,就像一位失魂落魄的非洲朋友。后來我才知道,那天中午煤礦出了大事故,爸爸的一名礦友不幸遇難,死里逃生的他沒有換衣服、沒有洗澡就回來了。為了這個家,為了媽媽和我,一個人在外拼搏,用他那堅實的臂膀撐起了這個家。
  小時候在農(nóng)村,我和爸爸每年只能相見兩次,跟現(xiàn)在上大學(xué)情況一樣,不同的是一次見面是秋天忙收的時候,一次是過年。其實那是一種矛盾的心情,對于這位我“又愛又恨”的爸爸,見面既讓我欣喜若狂又令我悲傷欲絕。每到一年父歸時,前村戲臺上,總會有十幾個小伙伴在那里等待著爸爸們回來。一雙雙透徹的眼睛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村口,一旦有風(fēng)吹草動,就搖頭晃腦地像馬一樣飛奔出去,爭前恐后地?fù)屩胺謸?dān)”各自爸爸手里的小包袱。然后扔下那群沒有反應(yīng)過來的男人們,像賊一樣飛速地跑回家。其實我們并不是怕他們累才要給他們提包,而是根據(jù)幾年來的經(jīng)驗,這個小提包就是我們的“小寶藏”。里面可能會有各式各樣好看的橡皮和作業(yè)本,運氣好的話還會有爸爸們在路上吃剩的面包。這就是我們欣喜若狂的理由,這也是那時我愛他的理由。
  可我的爸爸和別的爸爸有所不同,在給我包時他總是提些要求,用他那滿臉的胡茬扎我稚嫩的臉蛋,用他那長滿老繭的大手把我舉過頭頂,用他那偶爾帶口氣的嘴親我的額頭,每次都弄得我哭笑不得。不過我的幸福只有半天,因為當(dāng)晚媽媽總會把我半年來的種種罪行“投訴”給他,第二天早晨,我總是被爸爸打在屁股上的巴掌而疼醒。有一次格外的疼,嚇得我立馬沒有了睡意,扭頭一看,他眉頭緊皺著像火焰山,煙囪大的鼻孔喘著粗氣,瞪著牛鈴大的眼睛問我:“你哪只手抽煙了?”我心中咯噔一下,十萬只小鹿在我心中亂撞,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沖向頭頂。這下麻煩大了,我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事,居然讓人發(fā)現(xiàn)了,真是幼稚。我舉起右手,不敢看他,爸爸居然讓媽媽去拿菜刀,這時我的心跳得如萬馬奔騰一般,我偷偷地瞄了他一眼,被他那死神般的臉嚇了回來。我心中嘀咕:“這是要干嘛?給我修指甲嗎?不能夠呀,刀也太大了點吧。”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居然要剁我的手指頭。最后,在我殺豬般的嚎叫加之媽媽的求情下,這件事以“記賬”的方式不了了之。每次這樣的悲痛欲絕都會讓我發(fā)誓“恨他一輩子”。
  慢慢長大,我才明白,其實那份父愛重于泰山。環(huán)境塑造人的性格,而一位嚴(yán)厲的爸爸,總會讓我得到更多的人生寶藏?,F(xiàn)在又到了一年秋收時,沒有了破舊的戲臺,也沒有了期待的眼神,更沒有了那份“又愛又恨”的感覺。沒有了比工作更重的農(nóng)活,也沒有了那討厭的胡茬,更沒有了那份“一人扛一家”的父愛。
  電腦屏幕依然閃動著,于果在沖著我笑。我仿佛也看到了我的爸爸在礦井下彎曲的身影,一個高大的男人,安全帽、棉衣、棉褲、大靴子。他扭過頭來沖我一笑,滿臉的煤灰只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透過雙眸,我看到了他的疲憊,看到了他的欣慰。父親低頭繼續(xù)干活,突然間一塊大石頭翻滾下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爸小心!讓我來保護(hù)你”?;剡^神來,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淚流滿面,原來此刻不僅我的思緒飛向了他,連我的靈魂也飛向了他。
  自從上了大學(xué),我一直稱呼他為“領(lǐng)導(dǎo)”,很久沒叫那聲響亮的“爸”,也不知道為什么總是叫不出那個字,難道我還在為了兒時的小事恨他?恨他曾經(jīng)在我屁股上留下的手印?恨他曾經(jīng)對我的嚴(yán)厲?不,不可能,那不是疼,也不是嚴(yán)厲,那是榮幸,那是愛。
  走到窗前,月亮快要睡著了?!霸铝粒铝?,拜托你幫我照顧好我爸爸,替我告訴他,等我過年回去時,也給他提一個小包,也要用胡茬扎扎他的臉,然后叫他一聲藏在心里多年的‘大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