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力量——寫給駕鶴西去的陳師傅曹秀玲
有一種莫名的力量催促我一定要在繁雜的事務中抽出時間來為陳師傅寫點什么。沒有明確的寫作計劃,甚至也沒想刻意表現什么主題,就讓思緒在鍵盤上信馬由韁地流淌吧。
初到學院,同事介紹,門房間工作的是陳師傅,紅潤臉龐上永遠掛著和善微笑的形象就這樣定格在了我的記憶中。從那天起,每天至少兩次進出學院我都習慣招呼一聲“陳師傅”。不久前我知道了他的名諱,卻是因為他老人家要與世長辭了。
陳師傅的工作可以用“看門的”這個“的”字結構指稱,而他所享受的牽掛和懷念,恐怕令很多聲名顯赫的大人物都望塵莫及。他生病住院的二十來天里,來來往往探望的人絡繹不絕,上至白發(fā)蒼蒼的老教授,下至三四歲的孩童,還有各種膚色的“洋面孔”。他的床頭播放著佛教祈福音樂,窗邊擺著含苞待放的鮮花,視線可及范圍內貼滿濃縮了殷殷祝福的卡片,靈隱寺里繚繞著為他許愿的裊裊香煙……現代發(fā)達的醫(yī)療技術和各種超能力都無法解除陳師傅的病痛,他在家人和學院師生的不舍和無奈中遠去。從此,學院門口少了一張令人溫暖的笑臉,孩子放學沒了一位可以臨時托管的爺爺,留學生初到學院少了第一位可以指點迷津的nativespeaker……晚上加班時,因為底下有陳師傅的陪伴心里不慌;研究生沙龍討論得口干舌燥時可以喝上陳師傅送來的開水;自行車沒氣兒了,門鎖壞了,鑰匙丟了,花蔫了,甚至被蚊子咬了……不管大事小情,大家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找陳師傅。
陳師傅臉上時常掛著學院招牌式的微笑,但也有惹他生氣的時候:老師填寫試卷復印單造成紙張浪費時,學生把喝了一半的飲料瓶隨手一丟時,用完衛(wèi)生間沒關好龍頭揚長而去時,留學生把摩托車停放在學院大門口時……陳師傅遠非僅僅是學院的“門神”。他在學院做了十多年,耳濡目染,無論是本科教學、留學生教育,還是研究生培養(yǎng)、學科建設,都能隨口跟人聊上幾句,因此有同事笑稱他為“陳先生”。慢慢知道,陳師傅是老黨員,做過二十多年的大隊書記,于是恍然,心想,怪不得呢。
陳師傅博聞強識,還因為他是“學習型”的老黨員。在整理遺物時,他女兒驚詫地發(fā)現父親生前做了大量的剪報和摘抄。其中有一段話是:當我們活著的時候,要記住那些困難時幫助過我們、在痛苦時安慰過我們的人們。當我們不在的時候,也要讓人記住我們的一些好處,至少人們給你這樣的評語———一個可愛的人。做一個除非萬不得已盡量不給別人(包括自己的子女)添麻煩的人。
沒有受過高等教育的陳師傅最是一個知行合一的人。從生病住院到辭世,前前后后不足20天———快到親人來不及悲傷就開始操辦后事,子女慨嘆“錢還沒花人就沒了”;快到有些想把手頭工作做完再去探望陳師傅的人永遠錯失了機會;快到他的成年子女和學院師生在他匆匆離去后才開始慢慢解讀這位平凡的父親和長者。
一年前,家里人勸陳師傅回老家安度晚年,可是他舍不得這個學院,大家也認為,學院沒有陳師傅怎么行?陳師傅一年當中只有春節(jié)回老家呆個十來天。老伴有時來探望,不免為此嘮嘮叨叨,此時他的臉上總是透著略帶幾分羞澀的幸福。
如果能夠預知,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和老伴相依相守;如果知道,陳師傅這個夏天就會離我們而去,那么彼此都該再多些珍重。不過,也許人生的魅力就在于無法預知答案,否則何來探索奧秘的勇氣和走下去的好奇?生命的長度既然無法把握,那就盡量增加生命的厚度吧。
陳師傅無疑是平凡的,平凡到沒有幾個人知道他的尊姓大名;陳師傅同時又是偉大的,偉大到把平凡的崗位做到極致,始終用平和的心態(tài)、慈祥的笑容和溫暖的雙手幫助和善待生命中與他相遇的人。追憶他因病痛不再紅潤的面容和失去知覺的雙手,回首人去樓空的悵惘和無助,寧愿相信,是上帝也想天天看到這樣一張笑臉才帶走了陳師傅。
感念和追憶陳師傅的理由也許有千百種,歸根結底,源自他身上蘊藏著的一種平凡的力量。在這種平凡力量的震撼面前,任何語言都顯得蒼白無力,以下兩行文字姑且算是對陳師傅的一種緬懷吧:
一扇門一張笑臉,小人物書寫大故事;
一雙手一片熱心,老黨員傳遞正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