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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山夜雨漲秋池文史學(xué)院 李正躍


  想起雨是很偶然的,只因一個朋友在電話中提到雨。
  他的話讓我想起家中下雨的模樣:雨絲連綿不絕,樹葉的尖端不停地滾下一粒粒晶瑩的水珠。于是對雨的懷念也像這無休止的雨絲,思想是沒有辦法阻止的。
  北方?jīng)]有家鄉(xiāng)的清秀山水。這里只有干的風(fēng),風(fēng)里只有干的沙塵,沙塵里也只有干的苦澀和失望。我甚至不敢做下雨的夢,但對于故鄉(xiāng)雨的記憶是無法抹去的。離家不過數(shù)月,卻在時間的身后丟掉很多東西,像雨,還有其他的:初戀,鮮活的百合。站在北國的天底下,浸在風(fēng)里,感覺不到半分水的氣息,原來濕的記憶,也被風(fēng)干了。失去了水的潤澤,曾經(jīng)美麗的東西也變得猙獰起來。
  在雨中我以為自己會走失的,但雨的靈性讓我在不自覺中走回家門。出家門時的失意和彷徨被雨水洗刷了大半,我感覺輕松了許多,于是乖乖地回到家中,靜靜坐在窗前,聽雨看雨。雨滴敲打玻璃的叮咚聲,雨絲撫摸草葉的沙沙聲,很純潔,源于天然,不帶半分矯飾和污濁。每次聽雨看雨時我都一個人,靜靜的,只想讓那雨聲停在耳畔,重復(fù)著,卻不單調(diào)。每當此時,我都感覺心是空的,像一只剛做好的牛皮鼓,輕靈的雨聲敲打在上面,總能勾起一絲絲記憶,久久縈繞著,并不散開,于是心便被雨聲充滿。那是我極喜歡的一種滿足,容易得到,只要下雨便不會錯過;又很難得到,心不平靜便無法嘗出雨的純粹。倘是春夜的雨,那便最好,這時可以聽見極細的雨絲密密匝匝地在新萌的草葉上綻出歡快的音樂,還有那些匯聚起來的水滴一滴一滴從容不迫地敲打著承接它們的草、石和泥土,清晰得一如泥上的腳印。這兩種質(zhì)地不同的聲音一主一次,雨絲奏出背景的伴奏,雨滴則唱出歌曲,清晰的調(diào)子映在已經(jīng)渲暈開的背景上,清婉如一抹丹青,雖是寫意,卻更見風(fēng)骨。此種情境最容易讓我保持清醒,似乎在同雨進行約會,保持著清醒,才能看到它為我準備的不經(jīng)意的精彩。
  夏天的雨總是來的急,似一個頑童,總想玩出新花樣兒,每次它都會得到滿足,而我也經(jīng)常從它的滿足里得到我的滿足。夏天是荷花盛開的日子,碧悠悠的池上浮起一層田田荷葉,隨風(fēng)搖著,似乎是沉醉在了經(jīng)意或不經(jīng)意的涼風(fēng)中。這時雨點的敲擊聲是輕靈的,如布谷鳥的歌唱。圓圓的荷葉,任雨點墜落在上面,又綻放出更細卻同樣晶瑩的雨點,四散開去,是極可愛的,我喜歡。在家的時候,經(jīng)常撐著雨傘去荷塘邊聽雨打荷葉,喜歡那種氛圍,有孩子一般的天真。這是我想要的感覺,卻無法滿足?,F(xiàn)實的世界很緊張、也很壓抑。因此我不敢將真實的自己展示給別人。我保持著天真和童稚,我相信我能守住這一片雨中的荷塘,我也會在記憶里、夢里去守望,去和漫天的雨絲親近。我熟悉它們的味道,無色是至色,無味便是至味了。雨是無味的,因而也是至味的。
  當一個人老了的時候,也許真正使他活著的并不是對物質(zhì)的回憶。我們可以在進入老年之前做許多夢,交許多的朋友,而到了晚年,這些絕對是上好可供品嘗的東西了。那個時候我們才會更好地認識自己。
  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年輕時是在一個雨天,那天我透過窗戶,看見碧綠了一個夏天的銀杏開始在雨中瑟縮,她原本綠得發(fā)亮的裙衫仿佛是一下子在雨中泡黃的,黃得很凄慘,我感到有些觸目驚心,我下樓撿了一片葉子擦干夾在書里,但在三年后翻出時不小心將干枯的它弄碎了一些,之后它整個地碎了,也許是太寂寞了。秋天的雨,總是一派蕭索,卻讓人更能想明白一些問題,人總是要成長起來的,雨可以讓人開始思考。
  朋友說起下雨,我便想起了故鄉(xiāng),想到了時間,想起了雨中的記憶。思考總是好的,只是為什么不下雨呢?哪怕是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