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一丹:“焦點訪談”帶給我職業(yè)滿足感和欣慰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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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輿論監(jiān)督從“生詞”變成“熟詞”
敬一丹:“焦點訪談”帶給我職業(yè)滿足感和欣慰感





  本報記者 吳軍輝
  短發(fā)、素顏、牛仔褲、平跟鞋、款式普通但熨燙平整的藍色呢子上衣,搭配一條格子絲巾……近日,著名電視節(jié)目主持人敬一丹以如此質(zhì)樸的形象與南開師生見面,分享她的“隨遇而安”和“內(nèi)心堅持”。11月19日,由校團委主辦,研究生會承辦的“南開青年論壇”在津南校區(qū)舉行。講座前,校長龔克會見了敬一丹。
  1994年4月1日,“焦點訪談”在央視開播。新銳的視角、直白的揭露、辛辣的批評讓中國億萬電視觀眾為之一驚。這檔輿論監(jiān)督節(jié)目也迅速“火”遍中國、家喻戶曉,并熱烈地推動著中國民主法治進程。一年后,敬一丹加入“焦點訪談”,一干就是20年。當別人問她,怎么不換個節(jié)目做做?她笑言:“大家一看這張要出事的面孔,我還能去做什么節(jié)目呢?”
  今年4月30日,錄制完當天的“焦點訪談”節(jié)目后,敬一丹正式退休。回望人生60載,有少年時的坎坷艱辛,有青年時的鍥而不舍,有中年時的果敢轉型,更有退休時的幸福感動。她愿意將每一個人生拐點用一個“遇”字輕描淡寫,更欣慰于職業(yè)生涯的最后20年幸運地“遇見”了“焦點訪談”。
  “職業(yè)生涯是人一生中的華彩里程,是最有釋放能力的時期。在這個時期我們可以做一件事,讓自己老了的時候能給自己一個微笑,讓自己品嘗到職業(yè)的那種滿足感和欣慰感。”敬一丹記得在告別“焦點訪談”的那一天,她的心里就是這個感覺……
  一個缺少選擇的時代
  1955年,敬一丹出生于哈爾濱。她上小學四年級時“文革”爆發(fā),父親被安排到軍管會學習班“改造思想”,姐姐下鄉(xiāng)到生產(chǎn)建設兵團,母親被發(fā)配到鳳凰山農(nóng)場“勞動鍛煉”。家中就剩下敬一丹拉扯著兩個弟弟討生活。那一年,她13歲。
  “我們那個時代真是很缺少選擇。所以,我對‘遇’有特別的理解?!本匆坏せ貞洠斈昝銖娭袑W畢業(yè)后,走出學校,大概只有一種選擇,就是成為知青。當知道自己要成為知青的時候,前面等著她的是什么,她并不知道?!拔覜]有選擇,遇到什么就是什么,我也沒法預計那個時代?!本匆坏ふf。
  后來她被分到了小興安嶺當知青,干的第一件活兒是修路。知青們要修一條通往林區(qū)的路,好把里面的木材運出來。遠在異鄉(xiāng)的父親得知后,寫信鼓勵說:“保爾也修過路,修路的時候遇到了冬妮亞?!?br>  關于未來敬一丹并沒有太多的概念,但獨獨一個愿望令她“朝思暮想”——上學。“我那個時候特別想上學,要想實現(xiàn)只有一條路,就是通過推薦的方式成為工農(nóng)兵學員。”
  然而,命運捉弄人。敬一丹曾被推薦到沈陽鐵路學校,她就想象將來成為沈陽鐵路局某小站女技術員的樣子。后來失敗了。又一年,她被推薦到大連外國語學院,她又想象,自己將來有可能做個外交官吧。那一次她真的很向往,但是又沒成功。還有一次又被推薦到一個師范院校,結局一如既往。
  那時的敬一丹瀕臨絕望。她認為她也許上不了大學了,因為那不是靠自己的努力,自己的選擇就能實現(xiàn)的,完全是一個“遇”。“在十七八歲的年紀,自己完全不知道前方是什么的時候,那是一個怎樣的青春?”
  就在敬一丹快要絕望的時候,一個極其偶然的機會,她聽說省電臺招播音員。而那時,她已經(jīng)在林業(yè)局當了3年的播音員。到省電臺考試的時候,她驚喜地得知,原來那并不是省電臺招播音員,而是替北京廣播學院面試!
  “那時我才知道,世界上還有一個北京廣播學院啊,還有播音專業(yè)!我當時就真的在想,我以前錯過的一個一個學校,都是為了讓我等這個學校啊。于是我就遇到了它,遇到了一個我喜歡并且適合的專業(yè),就是這么偶然。”敬一丹說。
  人生轉折“重合”國家巨變
  10歲時,敬一丹第一次遇到了話筒,是在小學的一間小屋里,話筒上扎著紅綢子。老師把她們幾個女生叫來,對著話筒念一段課文。那其實是一次面試。然而,敬一丹落選了。她沮喪地回到教室,一位同學的聲音就從小喇叭里傳了出來:“請同學們準備好,我們一起做眼睛保健操?!?br>  “那個時候我覺得極其神奇??墒俏衣溥x了,我就想什么時候我有機會能在話筒前說話?!焙髞砩狭酥袑W終于有機會了,這個機會也是“遇”。中學廣播站的老師要挑一個廣播員,恰好遇到了敬一丹的班主任,那位班主任恰好推薦了她。于是,敬一丹就成了中學廣播站的廣播員。那時,已經(jīng)是“文化大革命”時期。敬一丹清楚地記得,她在包著紅綢子的話筒前這樣說:“哈爾濱市第44中學毛澤東思想廣播站現(xiàn)在開始廣播!”
  那一天,敬一丹并不知道,從她坐在話筒前輕輕打開電鈕的那一刻起,“播音主持”便成了她一生的關鍵詞。在那之后,敬一丹播音的愛好從未間斷。林業(yè)局3年的播音工作經(jīng)歷,終于讓這個迷茫的青年走上了人生的正軌。
  省電臺的考試雖然不考文化,但是要考播音。播音稿子是什么呢?是一張報紙。頭條新聞的標題叫做“以華主席為首的黨中央一舉粉碎‘四人幫’”。多有時代感?。∧钦?976年10月份的一天,敬一丹的人生轉折正好和國家民族的大轉折“重疊”在了一起。
  “應該說,從這之后我終于有了一些自己的選擇。我遇到了自己喜歡的專業(yè),這完全是幸運,這不是自己努力和選擇的結果?!本匆坏な冀K對那段波折坎坷的青春懷有樂觀的敬意。
  在那之后,敬一丹憑借著自己的努力實現(xiàn)了一個又一個的突破。1980年,已經(jīng)從北京廣播學院畢業(yè)并在黑龍江人民廣播電臺有穩(wěn)定工作的敬一丹再次萌發(fā)了讀書的念頭,立志考上研究生。然而近乎“零基礎”的英語水平,令她的考研之路異??部?。兩次落榜,幾近放棄,敬一丹終于在28歲時拿到了北京廣播學院的研究生錄取通知書。
  研究生畢業(yè)后,敬一丹留校任教。33歲那年,中央電視臺到學校挑人,“相中”了敬一丹。有人勸她別再瞎折騰,踏實過日子得了,但敬一丹不想給自己的人生留下遺憾。
  “在我看來能把愛好變成職業(yè)是挺幸福的一件事。有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熱愛,我就不會用‘刻苦工作’這樣的說法。我喜歡它,我遇到了?!本匆坏ふf。
  放大弱者聲音傳播智者觀點
  40歲時,敬一丹遇到了“焦點訪談”,那是中國電視鋒芒畢露的時代。
  敬一丹記得,當時還在忙活“一丹話題”的她,突然接到“焦點訪談”制片人孫玉勝的電話,話語十分簡單:“我正在籌備一個欄目,在‘新聞聯(lián)播’后面每天播出,是輿論監(jiān)督的?!?br>  對于敬一丹來說,“輿論監(jiān)督”這4個字有著莫大的吸引力。在那之前的“3.15特別權益日”“質(zhì)量萬里行”等節(jié)目,已經(jīng)讓敬一丹感受到輿論監(jiān)督的力量。她覺得當記者就該這樣,像一個戰(zhàn)士一樣上前線。
  從少年到青年的成長經(jīng)歷讓敬一丹看到,人們太需要一個“說話”的渠道。她剛到“焦點訪談”的時候,每天的功課是面對大量觀眾來信。給“焦點訪談”的來信有一個特點,信封上都是特別長的落款,拆開以后很多都是不平、冤屈,一整張紙的紅手印。
  “其實在‘焦點訪談’最沉重的,并不是在鏡頭前忙活的事兒,而是背后承受的東西,這些信的落款經(jīng)常會說‘托付你的人’‘信任你的人’,而且托付的都是關乎到人家的身家性命,那段時間我有一種很難承受的感覺。”1988年,敬一丹將這些來信編成了一本書出版,起名《聲音》。
  “最初可能是樸素的感情,后來就變成了一種職業(yè)自覺,我覺得我在這個位置上最該做的事就是放大弱者的聲音。不然,我就對不起他們的生命。后來我覺得僅僅是這些還不夠,作為媒體人還要傳播智者的聲音,能不能聽出什么樣的聲音是智者的,能不能判斷出各種各樣的現(xiàn)象表現(xiàn)出來的那種趨向,有沒有一種遙望的能力,這是我們判斷什么是智者聲音的基礎?!本匆坏ふf。
  敬一丹認為,一個人不論從事什么職業(yè),在那個位置上就要做有價值的事。“我和我的同事在‘焦點訪談’這個位置上做了什么?20年來我們每天為中央電視臺黃金時間提供一期節(jié)目,一個一個個案,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這種積累讓我們做了有成就的一件事,這件事就是我們把輿論監(jiān)督這個詞從‘生詞’變成了‘熟詞’。讓大家看到我們可以用輿論監(jiān)督的方式來幫助自己,實現(xiàn)自己的權利?!?br>  “回望過去,當我要退休的這一天,什么事兒讓我最欣慰呢?我覺得這件事是,‘焦點訪談’在中國成為一種現(xiàn)象,不僅是媒體現(xiàn)象,也是中國進步的一種現(xiàn)象。我看到它實實在在推動民主法治的進程。哪怕是最窮鄉(xiāng)僻壤的人們都知道輿論監(jiān)督是怎樣一種力量,這不就是推進文明嗎?我今天看到網(wǎng)民在自媒體時代,那么自覺地用輿論的方式來實現(xiàn)自己的權利,我在想,也許他們在這20年里某一天看到了‘焦點訪談’,這就是我的職業(yè)生涯中做的最值得的一件事?!本匆坏ふ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