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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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期

竹葉 青青
●韓尚耀


  仲夏,竹林。
  一場雨過后,竹林愈加青翠。抖一抖竹竿,竹葉上未干的水珠就碎玉般滾落下來。
  我今天特意換上的這件杏黃衫,與這里的翠綠格格不入,而長衫濺上的幾個泥點與一雙早已沾滿泥水的木屐,更顯得我很狼狽。
  竹屋。我又一次站到這座竹屋的前面。
  青衣。青衣就住在竹屋里面。
  我看到一身青紗的青衣的時候,她正坐在門口的竹凳上。我走過去,盡量不讓自己顯得狼狽,盡管她不在乎我的狼狽與否。
  “你回來了?!鼻嘁螺p輕地說,她的聲音讓人感到一種山泉般的清涼。
  我沒有回答,也用不著回答。我扯了一下長衫,也坐到竹凳上。一張墨綠色的竹桌擺在我與青衣之間。桌上有酒。
  竹葉青。我雖不常飲酒,但那種暖玉般溫潤的色澤,立刻就讓我想起了這個名馳天下的名字。
  放下酒杯,我看著青衣依舊明澈的映不出任何東西的眼睛,心底一陣痛。
  “你看,”青衣抬起手,指著一片竹子,說:“那里的竹子開了花?!?br>  我心中一驚,順著青衣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有幾株竹子開花了。淡淡的花色在濃密的翠綠當(dāng)中,若隱若現(xiàn)。我心底涌起一陣更深的痛,一株竹子開了花,便預(yù)示著它生命的終結(jié)。
  “你一定會很奇怪,我怎么會知道那里 的 竹 子 開 了花?!鼻嘁挛⑽⒁恍Γ?,一陣風(fēng)拂過竹林,竹子“嘩嘩”響成一片。
  的確,我是在奇怪她怎么會知道有竹子開了花。
  “如果獨自一個人過得久了,不但能跟鳥蟲魚獸交上朋友,聽得懂它們之間的交談,就連花開的聲音也能聽得到了?!鼻嘁掠治⑽⒁恍?。
  我舉起酒杯,和著滴進(jìn)酒里的淚水,一飲而盡。在青衣面前我絲毫不用掩飾自己的淚水,因為她看不到。
  “你看,”青衣又抬起手,指了一下四周,我順手望去,盡是怒放的菊花,“自你走后,我種的農(nóng)人送我的菊花,已開過三次了。”
  我又飲盡一杯酒。
  這個時節(jié)菊花本不應(yīng)開放,可是青衣讓它們開了。這一千個日子青衣巨大的孤獨,也許只有這些花能體會得到了。
  可是我該怎么告訴她,那個我追了三年的使毒害得她雙目失明的妙手書生,早已死在中原武林同道的手上了呢?
  青衣站起來,拉起我的手。
  “人的心里本不應(yīng)該有仇恨,就像竹子本不應(yīng)該開花,只要一開花,它們就要死了?!币坏螠I從青衣的眼中滴落到我的手背上,溫涼如玉。
  我想我什么都不用說了。我輕輕一拉,青衣便倒在我的懷里,一滴淚從我的眼中滾落到青衣蒼白的臉上。
  青衣輕輕閉上眼睛。
  她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