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報
電子報
- 第20期

山林里的背影


  雪后放晴的那個下午,我和父親一起去山林里伐木,我跟在后面,驚呆地發(fā)現(xiàn)父親留在雪地上的那深深的腳印,一個一個竟是那樣的深厚和結(jié)實,這一個個延向雪山深處的大腳印,突然一下烙到我的心頭,很沉重……曾幾何時,父親的腳印變得如此深沉?父親年邁了!我的心頭不由得一陣發(fā)酸,仿佛昨日那個把我扛在肩頭,帶我去看花燈、秧歌的父親還沒讓我留戀夠,歲月的車輪卻已經(jīng)碾過了父親的額頭。有首老歌這樣唱著:“父親是座大山……”是的,父親是座大山,一座偉大的山,深沉、寬容、堅毅、無言、博大!而今天的父親,透過厚厚的黃皮軍大衣,我看到這座大山的脊背被沉重的責任壓彎了。彎了,是彎了!脊背向上壟起,形成了另一座小山,無形的擔子沉沉地伏在父親寬大的肩上。彎了,是彎了!彎的像農(nóng)民的鐮刀。
  父親的腳印還在向深山延伸,一腳,一腳……就是用這雙腳,用這雙翻著雜毛的廉價靴子,父親在一個冬天走遍了幾乎整個山林,踩遍了幾乎整座山的白雪。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泵鎸M山白雪,我向父親吟誦。我知道小學未畢業(yè)的父親不一定就能聽得懂,就解釋給他聽。父親笑笑說,“咱農(nóng)民,有空就干點活,沒那釣魚的閑情……你爹一輩子是做農(nóng)民的命!”娘常常跟我說,父親也確實習慣了他的農(nóng)民生活,在夏天露著古銅色的膀子,伏在一堆堆麥穗間滿頭大汗地勞作;冬天來了,就裹上他的黃皮軍大衣出門,從深山中凍一胡茬子冰回來。農(nóng)民的面,是朝黃土的面;背,是朝天空的背。父親就是用一年365天的辛苦播下種子,用烈日下流不盡的汗水灌溉土地……天是藍的,云是白的,草是綠的,可是父親根本不會理會這些,用他的話說,就是天旱的時候,再藍的天也不如陰天好看,再綠的草長在田里也要把它鋤去!
  果子是青的,柿子是紅的,麥子是黃的———父親的心頭只有這些。
  父親在前面走得很快,步伐有點沉,但很堅毅。我緊隨其后,心緒翻飛。父親,這座偉大的山??!他把家里一切責任擔當起來,義無反顧??帐幍纳搅?,只剩下積雪壓折樹枝的聲音,和我與父親踏雪的“沙沙”聲。突然,一只藏在樹后的白頭翁,因為受了驚嚇,一揚翅呼啦飛走了,震落一樹的雪?!叭鹧┱棕S年,明年又是一個好收成”父親說。偉大的山啊……您還在期待著明年的收成呢!誰是最可愛的人?如果人們把“他”獻給軍人,我則愿意將“他”獻給我的老父親和守候在家的母親。
  “爹……”
  父親停住腳,轉(zhuǎn)過身,“娃咋了?”
  我已經(jīng)一汪淚眼,強忍著淚水,卻忍不住再叫一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