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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期

在這塊原野上完成思想上的成人禮


  1995年那個秋天,當我放下手中的牧鞭從湘西南一個小山村的山坡上走下來,滿懷憧憬地坐著火車趕到另一個山坡時,我懷疑是否走錯了地方。只是巍峨的三道拱門在提醒我,這是一個深邃的思想寶庫,博大而精深。在這里,它將把我這塊黑頑的礦石煉成鐵,淬成鋼。
  “羊牯塘”,一聲偷笑中,土里土氣的我記住了這個名字。
  一進來才知道,這個寬廣的山坡就如一片思想的原野。我就像一個野孩子,在這里肆意穿梭。各種各樣的野花野草布滿校園,記憶中最美的是狗尾草。湘大風大,狗尾巴也搖得格外歡暢,一種野性的力量在接力棒似的傳遞。呵呵,前輩詩人怎么形容湘大的風,你就知道草搖得多么猛烈:“湘大不刮風,一年刮兩次,一次刮半年”。正是在這種疾風知勁草的氛圍中,生命力、生猛、自由,滲入了每一個人的骨頭。
  那時,我瘋狂地喜歡上了詩歌,也喜歡上了學校后山那一片廣闊的原野。晚飯后,在夕照中,與同樣愛好詩歌的張華勇高昂著頭,在漫過膝蓋的野草中并排行走,談論著詩歌和心中的理想,那洶涌澎湃的激情,指點萬戶侯的氣魄,在草尖的舞動中,一輪一輪滾向廣闊的天邊?,F在想來,那股狂熱勁正是我生命黃金時代的佐證。因了詩歌、因了青春,我在這里的四年時光就如變了魔術一樣,一個只識牧鞭的農村孩子開始脫胎換骨,變得知書而且達理,成了一株有思想的不再是隨風而倒的蘆葦。那個在山坡上放羊的少年,心事浩茫的少年,在城里的原野上,不時把牧鞭摔得啪啪作響,靈魂的羊群齊刷刷抬起頭,在自由擺動的草叢中,轉動著耳朵聽從遠方的召喚。
  我在湘大“最偉大的一次壯舉”,是在一個師兄即將畢業(yè)離校喝酒送行的那一次。我當時與同在校報勤工儉學的張華勇把剛印完的校報送到每一個寢室,一個下午下來,一口水也沒喝,但忘記了渴。那時興奮得很,因為我們還可把校報送進女生寢室,這是一般人得不到的 “榮幸”。在女生寢室門口,我故作鎮(zhèn)靜,裝得很嚴肅,但還是用眼角偷偷瞄幾眼。呵呵,年少不敢輕狂。
  送完報紙后,我們?yōu)樵娚绲膸熜逐T行,酒桌上,豪氣干云,青春意氣,完全沒有離別的傷感。當時的我渾然不覺,因長時間地爬樓梯而口干舌躁埋下了隱患,竟把酒當水喝。酒過幾巡之后,我以頭觸桌上,沉沉地睡去。事后我得知,半夜后我身體發(fā)涼,嘔吐不止。張華勇抱著我竟哭了,生怕我就此死去,連忙把我扛起,往校醫(yī)院送去,但無奈身體太沉,師弟黃驚濤只好冒昧打校黨委宣傳部副部長謝勝文的電話,可愛的謝部長馬上派了一輛車來,把我送到了校醫(yī)院。結果可想而知,遭到了醫(yī)生的一頓臭罵。還好,次日我終于醒了過來,當時發(fā)誓再也不喝酒了。那時多么生猛,濃烈的青春掩飾不住飛揚的荷爾蒙。
  忘不了大禮堂前面的燭光詩歌朗誦會;忘不了文科樓前我們親手栽下的草;忘不了湘江邊的野炊;忘不了一次次k歌,只唱友情不唱愛情;忘不了露天電影院觀看正酣時防不勝防的降雨。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在時光的耕讀中,人事代謝。但永遠傾向草根是每個在原野上吸收了養(yǎng)料的人的共同的動作和姿態(tài)。正是在這個有大樓、大師的社會群體、社會空間里,我們完成了思想上的成人禮。
  一晃四年,踏出校門如今已9個年頭。
  隨著歲月的流逝,沉于心底的母校,不時會在夢中一點點顯露。文科樓前,風又呼呼地吹著,那些熟悉的身影和聲音,又回到了草地上,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被風吹散的九五級中文一班的同學,又聚首QQ群里,分享我們的現在,也共同回憶起我們的過去———我們曾共同擁有的原野。
  正如當年的班主任老師、青年教授孟澤所說:“這是一片不失野性和寬大的原野,在原野上長出來的花果林木,總是讓人感覺到健旺豐沛的草莽氣息和生命力,感覺到自由和生猛,當她逐漸成長起一份精致和文雅、嚴密和理性時,她就不止屬于湖南乃至中國了?!?br>  當年,這句話在我們文學青年中流行一時。許多文章引用它,更甚者,許多離校的人還能完整地背出。
  他好像說出了某種宿命或者我們共同的屬性,他概括了我們那個時候的青春、熱血以及生命中那濃烈的韌性。這種精神,隨著無數個像向日葵般的頭顱,向全國各個地方分散開去。(作者系我校95級中文系校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