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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期

人 間 四 月 天

說到林徽因,我們總會想到這樣的一個女子:她周身沾染了江南的濕潤和詩意,她從徐志摩的愛情里看到了從未認識的自己,她的生命開始充滿生機。她嫁給了一個溫和有禮的丈夫,和他開始了伉儷情深的共同生命。她有一個為她終身不娶的藍顏知己,他豐潤了她的生命,讓她在最后的日子里不再蒼白。她生于蓮花的六月,死在她最愛的人間四月天,她的一生,都如一首詩一樣素潔美好。

總有人喜歡拿林徽因與張愛玲進行比較,不可否認我也十分喜歡張愛玲的果決與熱烈,但張愛玲是灰暗民國時期的一朵妖艷紅玫瑰,而林徽因是那一朵獨立廢墟盈滿光輝的白玫瑰。很多人對于林徽因的興趣更多的是在她與徐志摩、梁思成、金岳霖的風月。

可是你是否聽到過這樣的林徽因?

她在賓大美術系修完了當時建筑學系的所有課程并拿到優(yōu)異成績,她的蜜月是歐洲古典建筑考察,是考察而不是旅行。她與梁思成回國后放棄了清華大學的優(yōu)待,選擇去東北大學創(chuàng)建建筑系,在這期間自己的肺病加重了。她在抗戰(zhàn)期間顛沛流離,也放棄了出國的機會。北京城墻被拆后,她在政治協(xié)商會議上公然指責當時的某些政治領袖。她去世前身體已經(jīng)完全透支,卻依然將最后的熱情投入到建筑學領域。

這些都是很多人沒有聽過的,卻真實存在過的林徽因的生活。

可是她卻因為一些人對她所謂的回憶而被稱為“綠茶”。梁思成的第二位夫人林洙所寫的《梁思成,林徽因與我》銷量極大,影響甚廣。林洙向我們講述這樣一位林徽因。

她答應徐志摩如果離婚了就嫁給他,向梁思成哭訴自己同時愛上兩個男人,更讓金岳霖因為她打消結婚的念頭。這樣形象的林徽因當然是受人唾罵的。但是,林洙怎會這樣了解林徽因的生平?仿佛她當年在場一般。為什么有那么多人愿意相信林洙的話?

一來,滿足了人們對惡的述求。二來,林洙在書中并不是對林徽因大加聲討,反而是一種尊敬、欣賞的語氣來描述這些事的。人們往往不相信暴虐粗糙的口誅筆伐,而相信和顏悅色的別有用心。

林徽因不只是一個詩人或者說一個在風月中如魚得水的人。她是一個學識深廣的建筑學家,一個在戰(zhàn)爭年代受盡磨難的病人,一個將家庭打理得井井有條的妻子和母親,一個脾氣急躁但熱情活潑的人。她一生投入最多的不是浪漫,不是愛情,而是建筑學。

我們在體制之下昏天黑地地過完了自己兵荒馬亂的青春,我們在很多領域還沒有話語權,或者我們的學識還無法支撐起我們的言論,但是愛情方面我們還可以肆無忌憚地談笑風生。

于是,我們不相信一個才華橫溢的女性可以理智從容地處理感情問題,我們不相信一個容顏姣好的女性可以將愛情和榮華放在事業(yè)之后,我們不相信一個出身貴族的女性可以在學貫中西后回國報效,我們不相信這樣一個女性可以為了國家和文化奉獻自己的一生。

我們以小人之心,猜度那個時代里學貫中西的大師們撲朔迷離的感情生活,而刻意忽略他們對文化的奉獻和犧牲。

如同把“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君子理想當成一則冰冷的笑話一樣,我們也把民國精英們的救國情懷簡化成一段曖昧不明的風月往事。

被褻瀆者,何止一個林徽因。

這不是林徽因的不幸,而是我們的悲哀。